胡坤榮
Hu Kun-J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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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坤榮: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
文 / 李維菁

胡坤榮回憶一九九○年他帶著存款要遠赴法國追求他的藝術夢前,太太問他:「要是你這一去卻沒有著落,以後要怎麼辦?」胡坤榮回答太太:「大不了我回台灣當油漆工。」

他說自己說這話不是出自豪氣干雲或是故作瀟灑,他真的覺得順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努力去做到好就是了。他說自己走藝術這條路靠的也就是這性格:「我一生似乎沒辦法真正去擔心生活的事,我就是不管一切的個性。」

胡坤榮一九五五年出生在三重,三個兄弟之間只有他從小就承繼父母親對於美感藝術的愛好。胡坤榮的父親原本從事化工香水行業,生意失敗後他的父親在當年知名的鼓霸大樂隊彈低音貝斯,本來是業餘興趣,後來卻成了職業樂手,再包括國際大舞廳等當年知名的娛樂場所表演。胡坤榮的母親雖是家庭主婦,但是對於美感相當講究,就連端出煮好的飯菜,也要仔細整理上菜的菜色,為小孩準備便當也要注意配色。胡坤榮說,留長髮的父親喜歡跳舞,和母親兩人長帶著性格活潑的他上街購物,三個人的品味都十分新潮,倒是兩個兄弟和他完全不同,比較木訥保守。

胡坤榮不喜歡讀書,從小學到初中一直看漫畫,上課的時候老師在講台上說,胡坤榮老在講台下畫東畫西,將自己看過的漫畫、電影裡頭的角色與景象,加以變化畫個不停,這個習慣讓他挨了不少打,但是挨打絲毫沒發生遏阻作用。胡坤榮只學到了畫畫要用課本擋在前面,避免老師發現這一招而已。他從三重國小畢業進了三重國中夜間部,初中畢業後他想了兩條路,一是去考漫畫社以畫漫畫生活,另一條路則是當兵去。他當兵後的第二天才收到漫畫社的錄取通知。

胡坤榮進了兵工署後勤當技術生,一當就是六年。六年內他的手也沒停下來,沒事就一直畫。「我寧願去當兵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我什麼書都不想唸,我只想畫畫。」當兵的時候他偶爾在路上見到穿著國立藝專校服的學生,心裡覺得羨慕不已。

胡坤榮說,十八、九歲還在當兵的時候他就常買【藝術家】雜誌,看到裡頭對現代藝術的介紹,覺得好想上大學,想當藝術系的大學生。但是又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因為自己根本沒唸書,怎麼能上藝術系。還好當兵六年當的是技術生,他得到高中文憑。退伍之後只剩下半年國立藝專就招生考了,他決定沒讀書也要試試看,竟然就考進了國立藝專夜間部。

胡坤榮說,進了國立藝專學到的都是素描、水彩這樣技術上的功夫,他很用功,但對於創作有所想望,覺得總是有所不足,「只有技巧,沒有觀念」。

國立藝專時期胡坤榮晚上上課畫畫,白天則在家具店打工。這家店賣的是仿歐洲古典的家具家飾,老闆欣賞他,還要求他畫仿歐洲古典大師的油畫來賣。他說,自己一筆一筆臨摹提香、波提切利的作品,其實受到了另一種訓練,培養了油畫的寫實能力,也深深體會到這些大師的偉大並深受感動。但是畫了幾幅後胡坤榮就不幹了,因為這不是創作。

這時他遇到影響他創作的第一個關鍵人物,當時剛回國在藝專任教的藝術家陳世明。

他在藝專二年級的時候,除了在學校上課,還到陳世明家中上課。陳世明教的不是技法,而是藝術史。他告訴胡坤榮學藝術一定要面對藝術史,了解現代藝術的發展過程,只有了解歷史的演進,做為一個藝術創作者才能知道自己的位置與創作方向。

不過,他也提到當年陳世明將這樣的觀念帶回台灣,與保守封閉的藝專環境不同,受到不少學校老師的排擠,連帶地這些隨陳世明上課的學生也受到不平的擠壓,莫名其妙地在一些技術學科被當掉,胡坤榮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也不以為意,他已經在找自己的創作風格,想要當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在陳世明的啟發以及自己拚命研讀藝術刊物之下,胡坤榮發現當時盛行的抽象幾何、硬邊藝術以及極限主義最吸引自己,他也將這個方向納入自己的創作方向。

「我覺得這種非聯想性、非敘述性的表現,給我一種深刻的感受。」

胡坤榮一九八一年國立藝專畢業,同年就在美國新聞處舉辦的生平第一個個展,這個個展的畫作都是以抽象幾何為主的。他說首展的反應不錯,但是不少藝術界人士就對他說:「你的畫不錯,但是很難賣。」

胡坤榮也不以為意,他說年輕的自己有種衝動:「我決定要做的事情絕對要做到好。」

他的時間都在思考自己的創作風格如何繼續下去,至於經濟問題的解決,他找了一份觀光局工友的工作。「這很好,不用花大腦,我的腦子完全用來想我的問題,工資能維持基本生活,而且觀光局又離春之藝廊很近。」

畢業三年後他遇見了對他影響甚大的第二個人,藝術家林壽宇。

林壽宇對於極限主義了解深厚,他的藝術觀講究「純粹」。

林壽宇看了胡坤榮的作品,也和他談到走這個創作方向的種種問題,「林壽宇將我的創作導向更存在的形式與空間的探討,更強調畫面結構性的思考。」受林壽宇啟發,他開始思考自己的首展還存在的許多問題,最重要的就是仍然存在許多具象與物體性的元素,如果要走得純粹,一定要拋棄這些東西。但是他和林壽宇也有意見不同之處,林壽宇認為要走抽象幾何,走到最純粹,胡坤榮必須連色彩也要放棄,「這一點我不能認同,直到現在我還是堅持色彩的運用,我相信只要對色彩夠敏銳,對色彩的運用準確,並不與純粹的精神相衝突。」

胡坤榮在一九八○年代陸續在龍門、春之藝廊推出個展,將自己更為進步的想法呈現出來。一九九○年胡坤榮決定要法國:「離開藝專十年了,我一直在努力,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的思考方式、對繪畫的理解夠穩定了,是可以到外頭走走的時候了。」

胡坤榮靠著自己在外貿協會作美工存下來的錢,剛好一九九○年又得到經濟部國家品質獎設計獎的廿萬獎金到了法國。

「剛開始兩、三個月,語言不通、吃得不習慣,巴黎讓人感到陌生,好幾次想要回台灣。」胡坤榮說,加上巴黎人特有的姿態讓他覺得不舒服,而且自己帶的錢有限,用一塊錢就是少一塊錢,但是巴黎這個都市給人的物質誘惑又特別大。胡坤榮記得太太到巴黎看他,想要在路邊咖啡廳坐下來喝杯咖啡,他都不准,因為實在捨不得花這個錢,弄得兩人不愉快。

「但是每次到了美術館,看到那些過去自己只能在畫冊上看到的藝術品,我的心就逐漸定了,決定要留下來,一留就是十年。」

胡坤榮說,所幸自己在一九九三年申請到台灣教育部提供的巴黎獎學金一年,住得地方有了著落。一九九三年他在台北伊通公園的個展也賣了一些畫,生活就過得去了。「每次在金錢上碰到急切的需要時,就會突然出現即時雨讓我度過。」逐漸地,他開始習慣並且愛上法國的生活,他覺得那裡的節奏慢,藝術修養高,比較注重個人隱私。

他說,在巴黎的時間他常常一個人在工作室,面對畫布。這種孤獨而完全的投入,讓他在創作上的想法泉湧,對於自己創作的思考更深更強,這種習慣對後來的創作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巴黎生活過了十年,胡坤榮決定回來了,一方面是看盡了巴黎吸引他的藝術,另一方面當然也是沒錢,而太太一個人在台北生活,情感上相當孤獨。

只不過,胡坤榮回台定居後也發現,台灣的藝術環境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已經不是他讀國立藝專的時候沙漠一樣的環境了。台灣開始有了美術館、畫廊、各式各樣的當代藝術,以及伴隨藝術活動而來的複雜關係。

「但我還是這樣子,我不管環境怎麼樣,我就是繼續做我自己的。」

胡坤榮覺得自己的創作到了成熟的階段,過去的率性仍在,但衝動已減,每天都在構思新的畫作。他在幾何抽象畫面結構的掌握愈來愈好,在精準的構圖中蘊藏著連續性的循環,並運用色彩的計算實驗產生整體平衡感。

「我覺得我的形式是西方的抽象幾何,但是其實內在又不太一樣。」他說,抽象幾何在西方是一種邏輯性的進行思考方式,理性地計算畫面,達到最準確的結構平衡關係。「但是我不是那麼理性計算,開始畫了以後自己會有直覺告訴你如何掌握空間關係。當然,可能也是我畫了幾十年,這些邏輯性的計算已經內化成我的思考方式之一也不一定。」

胡坤榮回台灣後,除了畫畫,更強調屬於自己生活的重要。「你要認真工作,也要玩得豐富。」

生活重心放在自己製作法國麵包、養植物、養金魚,他可以用小烤箱作出道地口味的法國麵包,對於幾百盆植物細心調養不同的土壤,為了金魚購置專業的水族系統。「我時常畫到一半,覺得必須走出去透透氣,看看我的植物,從這些生活事物的細微變化,我對於人生與藝術也更有體悟。」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胡坤榮說:「一直到現在,我都覺得自己始終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裡,這其實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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