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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發生的視域—胡坤榮作品的平面性與非平面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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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廖仁義
近年來，他的作品越來越具有情感的力量，充滿抒情性。
但這種抒情性，卻是經由極為冷靜的非繪畫性的創作過程去布置而完成的。
也因此，我們不難想像，情感力量越大膽，創作冷靜的難度就越高。
從一九八O年代以來，胡坤榮就已經以極簡主義的藝術思維躍上臺灣抽象藝術的舞台。除了表現在平面作品之外，他也曾以這個思維完成了立體的空間裝置。從二OOO年以來，胡坤榮全心投入平面創作，當時我也曾經稱之為抽象繪畫，並且以「純粹構圖」來詮釋他的繪畫思維，但是在過去這八年間，他分別又在二OO三年與二OO六年舉辦了兩次個展，我在追蹤觀察與探索之中，卻慢慢發現，僅僅是以抽象繪畫來理解胡坤榮，似乎無法掌握他藝術思維之中更為宏觀的視域。
從繪畫性到非繪畫性
我仍然會以純粹構圖對他的作品進行解讀，但卻不再認為他的作品只是一種繪畫。
一方面，他一直持續以簡單的形式元素來構圖，但從近幾次的個展中，我們發現，這些基本的直線元素與色彩元素發展得越來越繁複，而且充滿運動與節奏，已經大膽地釋放出藝術家不想掩藏的情感力量，將純粹構圖伸展到已經不是既有的視覺思維所能跟上的遼闊視域。
但另一方面，從作品畫面中那種刻意掩藏手工痕跡的平整與極薄的厚度，我們發現，這些作品似乎也正在消減繪畫性。我們不必懷疑胡坤榮是一位畫家，但是畫家一詞似乎已經無法準確說明他的角色，因為他的作品正在消減我們從一般的繪畫定義中所想看到的東西，除了我們看不到其象繪畫的形體與背景的說明性或象徵性的結構，也已經逐漸看不到非具象繪畫的幾何性或思辨性的構圖主張，而更明顯的是，我們看不到繪畫的工具符號。
近年來，他的作品越來越具有情感的力量，充滿抒情性，但這種抒情性，卻是經由極為冷靜的非繪畫性的創作過程去布置而完成的。也因此，我們不難想像，情感力量越大膽，創作冷靜的難度就越高。抒情的任意性一再嚴峻地考驗著藝術家非繪畫性創作的能力，他必須獨自設法解決感性與理性相互激辯的低沈與高昂。
從他作品中形狀不一的色條或色塊，以及它們之間那些從未相同的距離或位置關係，其實充滿著和諧與緊張，但它們都被胡坤榮以非繪畫性的平整與薄度掩藏到一個肉眼看不出來的狀態。
彷彿在平靜的地平線之下，掩藏著炙熱而奔流的岩漿。
從物質性到非物質性
二十世紀初葉，布朗庫西(Constantin Brancusi的《空間中的鳥》這件銅材作品在運往美國展出時，曾被海關人員視為只是一件金屬，而被要求另外課稅，這個事件，也成為當代藝術關於作品與物質之間的差異的一項議題。
雖然這一事件無關於極簡主義，但值得我們參考，因為，在當代藝術的發展過程中，極簡主義也經常被誤解成物質主義，尤其以色拉(Richard Serra)最常遭遇這種質疑。然而，這都是因為人們無法從媒材的物質層面進一步再去看到作品另一個非物質性層面。
雖然從近年的發展來看，我們不見得非要將胡坤榮分類為極簡主義者，但是如果我們特別針對其作品中形式元素的極簡特質，我們也要指出，固然他的作品中無論任何形狀與尺寸的色彩，都以極為平整的薄度呈現，因而消除了藝術家創作活動的線索與創作工具的痕跡，彷彿這整個構圖都只是色條或色塊的排列與布置，然而，這種物質性只是他作品的一個次元，他所要表達的其實是另一個充滿意義的次元。我稱之為「次元」(dimension)，其實是為了避免稱之為「表象」(appearance)，因為表象一詞容易被以為還有一個包裹在裡面的本質。
縱使在二OOO年我曾指出他的作品中具有一種構圖的自主性，但這是說這些構圖元素並不依存於外在的事物形體或敘事符號，而我當時認為並且現在仍要強調，這種構圖自主性正在為它自身創造出一個充滿意義的次元，就好像許多著名的詩篇，並不服從於既定的邏輯，而是意象與意象之間偶然的邏遁與分離。
意義不見得要有目的，但是卻發生了。如果只看到胡坤榮構圖與形式元素的物質層面，那麼就無法捕捉其中正在發生的意義。
從平面性到非平面性
做為一個藝術家，胡坤榮以為天空完全屬於他。或者應該這麼說，胡坤榮想要以他的作品去發展出一個完全屬於他自己的視域。
我們已經說過，他的作品不只是繪畫，其實這也已經意味著，他的作品應該是一種在平面媒材上進行的創作，而這種創作其有極高的非平面性。
從二OO三年以來，我們就已經看到，胡坤榮不再只是展出單幅的作品，而是運用拼圖的手法，將多件單幅作品左右或上下做不規則式並置。這種多拼的作品，一方面表示充滿情感的意義正在他的作品中發生，作品正在伸展它的方位與層次，就像愛略特的重奏式詩篇，也像是一首有主歌與副歌的歌謠，它們需要升調或降調，意義才能完整，或者情感才會豐富，而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他的創作媒材已經從原本的畫布延伸到它們意圖置人的場域，這個場域或許是展示的牆面．也或許是一個正在發生的視域。
在每一件單幅的作品中，彷彿飄浮著許多面向不一致的平面，使作品媒材從二度性平面轉換為並不滿足於三度性空間的異質結構。進一步的，在這些多拼的作品中，各幅之間既存在著有機的連結，卻又存在著方位性的斷裂，似乎意味著意義的發生，有時連續，有時不連續，讓一個正在發生的視域能從既定的視覺空間邏輯之中解放出來。
這樣的藝術思維，在胡坤榮的創作歷程中，我們並不陌生。不同的是，他現在足從平面構圖的語言中發展出一種非平面性的視覺思維，大膽挑戰平面視覺以及從這種視覺延伸出來的空間視覺。
這個非平面的藝術思維，開拓了一個無法用抽象繪畫來界定的視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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