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築
Chen Shun-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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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綴記憶‧拼貼情感─陳順築的影像與裝置
文 / 蕭瓊瑞

陳順築的作品充滿一種對過往記憶的深深留戀,及家族情感的傷逝與哀愁,乃至對死亡的執迷、依戀。

以影像起家的陳順築,1992年發表「家族黑盒子」,第一次擺脫純攝影的造像行為,進入家族老照片的收集、拾綴與安排。呼應當年台灣藝壇「複合媒材」的時潮,陳順築取自家中的老照片,包括:爸爸、媽媽、自己、親人合照,及田野土地的影像,連同一些具有特殊意象或意義的物件,如:用塑膠繩綁成的「鬚鬚串」(這是早年運動會等節慶最常使用的吊飾)、帶著治癒功效的海馬中藥及蠟……等,置放在一個古老的木箱中(那樣的木箱,應是日治時期台灣家庭中常見的收納盒),這些具有高度自傳式色彩的作品,由於裝置、拼貼手法的介入,超越個人私密的層次,提供觀者一種集體的記憶與聯想。同時期,陳順築也運用一些家具殘片,尤其是具有窗框作用的木質材料,進行影像與實物的拼貼,包括:〔封閉空間的自由式飛行〕、〔七又二分之一〕、〔白色的傳統〕、〔齒‧五十歲〕、以及〔水喉〕、〔一種海洋聲音的形狀〕、〔黑色燈塔〕、〔三隻黑貓與貓〕、〔關於狗的綠色冥想〕、〔鳥祭〕、〔漬〕等,從內容上看,都是個人生活乃至生命經驗的再現,尤其和故鄉澎湖有緊密的關聯;從形式上看,不論是視覺的構成或標題的下訂,都透露了陳順築高度的文學秉賦與詩人氣質。

1993和94年間,又有一些延續發展的作品,如〔記憶〕(1993)、〔六○年代的無題〕(1993)、〔二段記憶的記錄〕(1993),和〔好消息!機器饅頭來了〕(1994)等,這些作品,陳順築不再只是找尋老照片,而是找到老照片的整捲膠質底片,他將這些底片重新沖洗,故意保留了底片原有的邊緣齒孔、編號,以及影像「破爛」、「失焦」的質感,加上突然介入的物件,形成一種看似突兀、卻又多義聯想的影像文本。陳順築深受法國知名導演尚‧柯克多(Jean Cocteau)的影響,他深信:「電影乃是由影像所組成的文章形式。」陳順築的作品,就是一種靜態影像的「蒙太奇」。

不過真正讓陳順築在台灣當代藝壇受到更大矚目的,還是發表於1995年「集會‧家庭遊行」系列。這是陳順築首次將影像和具體的地景結合;從1992年春天開始,陳順築便選擇住在澎湖老家的六位親人,包括:媽媽、哥哥、嫂嫂、姊姊、外甥、外甥女等,作為創作計劃的對象;同時,也在他自己台北的住處,鎖定三位一直和他生活的友人,作為同一計劃的另一組「親族」成員。在計劃初期,陳順築使用肖像攝影的手法,在尋常生活的鏡頭中,採正、背向的平視角度,將人物作頂天立地式的畫面構成,沒有肢體動作、也幾乎不露情緒。一直到1995年,累積的照片已經超越千張,他開始進行篩選,把每一張洗成8×10吋的肖像照片,並加上飾有透雕花紋的錫製相框,然後懸掛裝置在不同的地景建物之上;再重新攝影、放大、展出,也就是「集會‧家庭遊行」的系列創作。這些作品的展出地點,尤其以澎湖故鄉一些廢棄的、無頂的房舍,特別令人感動;有的是住宅、有的是倉庫、有的則是形式特別的候車站,還有一些則是被稱作「宅仔內」的田圃菜園。由於澎湖多風,形成較為封閉的屋宇形式及菜圃結構,或是咾咕石、或是空心磚砌成的牆面,沒有水泥的粉飾,矗立在周遭荒漠的野地上,特別令人感到生命的韌性,及人與自然相生相息的宿命。

陳順築在「集會‧家庭遊行」中,選擇建物作為照片的載體,也並非偶然;事實上,陳家世代以建築為業,一直到他父親這一代,幾個孩子,也都以「建」、「築」為名。在「集會‧家庭遊行」中,沒有父親的影像,父親已於順築初中時過世;那年清明節,陳順築隨著父親要返回名為大倉的小島老家祭祖,在候船的岸邊,父親突然心臟病發作便去世了。這種目睹親人遽逝的生命經驗,顯然對年輕的藝術家,留下了心靈無可抹滅的烙痕。

父親是藝術家心目中的英雄,藝術家運用的老照片,也是大多數來自喜愛攝影的父親的遺留。藝術家可以說是透過這些照片,和父親一起進行家族歷史的重溫與重構。作為陳順築創作靈泉的源頭,父親在「集會‧家庭遊行」中的缺席,陳順築決定為父親單獨創作一件作品,於是而有1996年「金都遺址」的出現。「金都」是父親的名字,基於對父親的懷念與敬意,在1999年由漢雅軒出版的《複寫記憶:陳順築的家族影像》畫冊中,藝術家把撰寫的短文〈穿過記憶的家族切片〉,就署名「前澎湖縣建設局技士陳金都」。

1996年的「金都遺址」,是選擇父親一幀攝於50年代的青年時期沙龍照片,英姿勃發,轉印在一片片代表台灣建築特色的時尚材料---磁磚之上,然後鑲貼在九支具有宗教意味的八角木柱上,像一個祭天的道場、祭壇,完成對父親懷念、尊崇的儀式性慰藉。「金都」原本只是藝術家個人父親的名字,但也暗喻著台灣社會對那美好城市、都會或家園建築的無限期待,當這樣的期待又與「遺址」一詞並置呈現,更產生了多義的聯想與啟發。

「金都遺址」在陳順築個人的創作意義上,除了是更主題性的呈顯個人對父親懷念的內涵價值,在形式、手法上,則是將代表父親生命特色與職業標誌的「磁磚」物件,帶入了創作,也開啟此後創作生命中重要的另一線語彙脈絡。

1999年8月,母親在突染惡疾的兩個月後,撒手人寰。陳順築在守喪期間,努力地拜誦佛經,意圖為亡母超渡祈福。其中《水懺經》豐富唯美的故事,感動了藝術家;鏡花水月,既有「水懺」得以化解人世情仇,是否也可以有「花懺」能弔祭墳前、告解思情悔意?於是有了2000年「花懺」系列的產生。

藝術家以大約三百件的塑膠花影像,沖印成8×10吋的彩色照片(這是藝術家長期以來少有的彩色照片),花種、姿態各異,裝在鏤空雕花的錫框中,帶回故鄉澎湖數個家族墳地,「植」滿祖父、祖母、父親、姨丈、表弟的墓園中,以居高俯視的角度(一如神祇之俯瞰人間)攝下影像後,再搭配花影,及繡有「哀感謝」的花毛巾等,形成「雙併」的影像展示,于人以一種「花容宛在」、美麗與哀愁並生的深沈感受。

延續磁磚與影像拼貼的手法,也就發展出2004年「四季遊蹤」的系列作品。這是一組較具綜合回顧的創作系列,仍是立基於家族照片冊頁的閱讀,穿過記憶時空---東、西、南、北,和春、夏、秋、冬,選取數十年間歸去來兮的「旅遊」故事,重溫故人與舊我陳年往事的蛛絲馬跡,掇取、拼貼,既是個人幸福時光的傷逝追憶,也是他者生命觀照、言簡意賅的藝術感應與宗教儀禮。

從上個世紀的90年代中期以降,陳順築已是一個備受矚目肯定的影像/裝置藝術家,尤其他一以貫之、以自傳為基底、以生命關懷、親情感受為內涵的作品,感動了無數觀眾,也應邀至世界各地展出,包括:歐洲、日本、美國、香港,及中國大陸。

2009年的新作,是以自己拍攝、曾經擱置不用的影像,重新取出,這是一批「新的老照片」,以景為主,沒有人物、動物,荒陌的視野、模糊的影像,卻以特殊的膠水加重其中的幾處,名為「記憶的距離」;荒陌中似有一份激情、模糊中卻又有幾處聚焦。陳順築永遠在拾綴記憶、拼貼情感中一路前行,在現實與過往、在真實與虛擬、在悲逝與歡樂、在美麗與哀愁……間,不斷穿梭、不斷翻越,是流浪者對故鄉的一種永恆思戀與追尋。

(2010年3月份 第418期 藝術家 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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