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築
Chen Shun-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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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心靈的抽屜,與家族黑盒子對望生死


獨白式的私密親情,是陳順築最眷戀、最想耕耘的創作空間。

陳順築認為,「攝影有趣的地方,就是能產生一種精神的力量。」十多年來,他投身影像藝術,創作形式已從純粹影像轉變成多媒材的裝置影像創作。作品有濃厚的家族色彩,透過回顧的生活經驗,不斷與觀眾的集體潛意識溝通,訴說土地、親情、回憶與遺憾。

文/邱麗文

人們總想藉由距離的拉開,去尋找重新開始的力量。這是一種近鄉情怯的逃避?還是對完美回憶的渴望?陳順築戀家,卻寧可選擇離開親人、離開小島,過著漂泊他處的生活。雖然離鄉已十多年,他的創作卻很少離開家人、故鄉,每回看著他作品中所流露的獨白式私密親情,就會覺得他很想家,尤其是童年時期的那個家。我想,心中最深不可測的情感,應該很難被揪出來與之對望,我們都會承受不起,這樣無所遁形地,面對自己。尤其在人事已非的時刻。

靠「玩心」來累積自己創作的動機

如果不要透過作品來認識陳順築,會覺得他是個很坦白、熱忱,又不時會自我調侃與耍寶的人;如果透過作品來認識陳順築,會覺得他是個很懷舊、封閉,並且對自我要求很高的嚴謹藝術家。通常,我們會透過作者來解讀作品,也會透過作品來解讀作者。當其中產生矛盾,就是有些思考被隱藏了。陳順築其實並不是輕鬆的人,他只是必須靠「玩心」來累積自己創作的動機,只有這種情緒,比較不會讓他經常想起令他痛苦的回憶。

澎湖的藍天、陽光、海水……,都是我們渴求的生活經驗,對出生澎湖的陳順築來說,卻是永遠揮霍不盡的記憶。身為父母寵愛的老么,陳順築從小就不須壓抑自己的需求,可以放肆地黏著家人,也可以當家人心中的小霸王。

在陳順築高一那年,父親因心臟病突發過世。而他,就在身旁,毫無預警也無法挽回。這對從小依戀家人的陳順築來說,是很難磨滅的陰影。父親的驟逝,讓原本無憂的順築開始去思索人生的重要問題,他說,「高中時期總是不停地塞東西,沒有自己的方向,連追自己的影子都不是,因為要追自己的影子的前提,是要看得見自己的影子。」說真的,想法不到那邊的時候,是無法去敲門的。

那時,除了看天、游泳、看電影之外,順築都是很「自閉」的,他隨自己的心靈到處東碰西撞,終於選擇了影像。照片中的影像,都是無法替代的。對他來說,「攝影有趣的地方,就是能產生一種精神的力量。」他在無處不美的澎湖海邊,隨心所欲地讓影像記錄生活。

將家人當成創作的元素,是基於自戀,也是需求

因為考上文化美術系,陳順築就來了台北。大學時,他經常放自己的思緒與故鄉對望,他表示,「對澎湖真正有印象,是離開之後。在澎湖生活時,是沒有距離的,當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時,就不覺得有什麼。」因為距離,順築終於發現故鄉的美,親人的愛,於是他為自己的創作,找到了最好的元素。

雖然選擇西畫組,陳順築卻只將繪畫線條的運用,當作工具。他更關心的是觀念的經營,於是便投身裝置藝術的創作。畢業後,他遊走比利時、巴黎,再回到台灣繼續創作。創作的形式也從純粹影像轉變成多媒材的裝置影像創作。

陳順築的作品一直都有濃厚的家族色彩,他以回顧的生活經驗為主角,不斷與觀眾的集體潛意識溝通,訴說土地、親情、回憶與遺憾,或許那些溝通很像喃喃自語,卻很容易打動人們心中的柔軟處,轉化成為共鳴或嘆息。他表示,「現代藝術中想要突破現有的形式與語言,已經很難了,如果能將自己的情感掌握得很好,藉由適當的材料,精確地、感染地表現出來,就更難了。」將家人當成創作的元素,是基於自戀,也是需求,因為和家人的感情很深,他才能在簡單的概念中,傳達很深卻又準確的情感。

早期的作品,元素雖運用得比較複雜,卻是陳順築裝置王國的完整呈現:家人、房屋、海岸、藍天、雲彩等,雖然作品的呈現有點語言囉嗦,卻讓人從他如詩般的陳述中,理解到他對土地的記憶和對歷史情境的綿密思考。在《家族黑盒子-福地》中,直接拿死亡當題材,棺材旁邊放著海馬及蠶,給人一種在地底、海底不同世界對望的雙重死亡意象。一系列的家族黑盒子,除了讓陳順築能藉此整理自己外,還能讓人藉由家族的老相片,看見死亡的永恆與新生的未來。

沈重,不但成為觀眾的壓力,也成為創作者的負擔。一九九三年陳順築在「伊通公園」舉行個展,就開始讓元素出現矛盾的對話︰在《水相》中,半個臉淹在海水裡,還是沈重;而在《風象》中,海水卻成為美好生命的象徵。看來,長年苦痛的記憶,已創作到了盡頭,新的溝通語言,就要開始。後來的作品,多是將既有的元素再放大,不止主題鮮明,也加入了社會自覺的新觀點。

對話的空間多了,裝置藝術的思考才能更上層樓

觀賞陳順築的作品,總可以收尋到記憶中的存在生痕。那種痕跡是無形的,它會在某個地方醞釀累積,記錄下當初存在的情境,直到人事已非,那痕跡不但不淡,反而愈來愈鮮活,成為美好的回憶。

家中從事建築業的陳順築,總喜歡運用建築不可缺的磁磚,來「美化」他的作品。《金都遺址》是對死亡父親的懷念,他將父親的相片燒在小瓷磚上,再排滿在八角木柱上,看起來像是普普藝術中的明星海報,給人輕鬆、愉快的氣氛。在《集會‧家庭遊行》中,順築選擇了澎湖和台北兩個「家」的九位親朋,拍了幾千張類似「家族旅遊紀念照」的相片,分別裝置在「家」的田地、廢墟、石牆或是美術館、畫廊等集體記憶活過的痕跡上,進行不同人物在不同時空的排列組合,感覺真像千萬幽靈在荒蕪的空間中集結。似乎,在這個紛亂的時局中,死亡的意象,反而是輕鬆自在的。

整齊的一群人,不管站在何處,都會成為一種視覺的強度。這也是《集會‧家庭遊行》所要實現的想法。相片擺在不同的空間,就會產生不同的訴求,我們可以從中發現人與土地的關係或反應擁擠的靈魂碰觸。陳順築計畫不定期帶著家族相片去不同的空間展出,完成《集會‧家庭遊行》的系列作品,這對他的意義已不再是展出,而是個人理想的實踐。

澎湖人與漁船的關係應該是密不可分的。《富發三號》因為被橫切成兩半,再也不能航行,只能留在岸上,成為回憶海水的屍體。走近船的中空處,海洋的氣味依舊飄揚,我聞著海裡殘存的味道,聞著風乾後的海洋,聞著對海洋的記憶。陳順築對漁船的記憶是:「嘎嘎作響的夾板、剝落的油漆和佈滿魚腥味的船艙。」你對漁船的記憶又是如何呢?《富發三號》帶著故鄉的海鹽橫越大海,來到莊嚴的北美館,它心中的想法又如何?

近年的「二二八紀念美展」都會看見陳順築的作品。《黑色聖家族》是一群超越血源的女性,她們轉過身,只讓我們透過背影去認識她,黑色頭髮象徵著神秘與未知的力量,這是順築對受難親屬的感性解讀。他說,「藝術品呈現應該要有個灰色地帶,需要你來參與,如果沒有這種灰色地帶,那是翻譯,翻譯永遠是別人的作品,不會是自己的創作。」所以,你認為《黑色聖家族》的正面,應該要有什麼神情?對話的空間多了,裝置藝術的思考才能更上層樓。

重建一生最無憂的時光

來都市已經十餘年,陳順築總覺得自己無法真正融入環境,雖然他有時言語大膽,事實上卻是愛羞又帶點神經質的大男孩。他喜歡住在山上,喜歡躲在可以依附的地方。他說,「喜歡看電影,喜歡躲進戲院的黑空間,那種感覺很安全。」

問他最想要怎樣過日子?他清楚的說,「可以過家庭的生活,又可以有自己的空間,需要親情、愛情的滋潤,卻很怕陷進一種閃躲不掉的負擔。」看來,陳順築還是忘不了童年的完美回憶。回憶的感覺永遠都是美好的,雖然人的凋零、離散,是生者永遠的遺憾。他還是選擇在回憶中重建父親健在時的結構。那是他一生最無憂的時光。也是他最眷戀、最想耕耘的創作空間。

(1998四月,新觀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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