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複寫的儀式 |
|
文 / 張頌仁
儘管大家都知道被轉換成公共表現的藝術攝影已不再屬於作者自己；儘管內容是作者的私生活，這些私人影像走向社會時已被賦予更抽象更廣泛的象徵。所以陳順築的家族歷史已被他的創作曝光成集體記憶的象徵。然而，照片這種具體生活記錄的移植，還是發芽於作者的個人歷史。面對陳順築的「記憶」我們無法不要求更詳盡的歷史敘述以便更清楚地了解作品所能負載的涵義。陳家歷代經營建築業，父親陳金都，孩子順築、順建，取名都與建基築室有關。知道這背景更讓人深刻感受到陳順築的藝術，從九二年至今，如何在不著跡的手法中漸漸發揮了這種從房屋安身立命衍伸開來的意義。他的作品離不開家族也忘不了澎湖島的地理，這種執著像流浪者渴望歸宿，也像悼亡。透過對家族和土地的懷念陳順築賦予生命新的意義，追尋一種超越個體經歷的共通經驗。
從共通的角度看陳順築的作品，只能說他援用的是每人都擁有的家庭照，沒有太多驚喜，其中隱藏了只對事主才能勾起哀與樂的回憶。共通的只是對時移事遷的惆悵。“糖果架”和“家庭風景”的懷傷感來自逝去的童年歡樂，而這種感傷不具體專屬於某個人，這正是陳順築作品的魅力。他處理作品的手法乾淨謹慎、潔癖執著，對這些雖然珍貴但其實很隨意的家庭照，他以原始底片放大等手續一層一層地把它們包裝淨潔，最終的效果像是被抬至神櫃上的祭品。陳順築以儀式的程序將屬於他家私事的影像轉化為既親切而又不專屬個人的象徵。
陳順築的作品使人感覺到消逝歲月的惆悵，同時又在這種無奈的不穩定中掌握到被儀式所穩住的恆常。這種被儀式化的恆常不免偏執於過去式的逝亡。陳順築挑選的影像多是正經平擺的照片，沒有隨機的活動照；他似乎在選擇內容時已明確地尋找儀式化的安穩。這儀式使旅遊的飄流(如九九年的車站系列)都變成平實的家園風景。
或許也因為這種儀式化的手法，陳順築的“風中記憶：田地”等關於人文地理的照片亦染上濃厚的鄉愁。這鄉愁被規則的鏡框冷漠地推移到一個安全距離，以便成為集體生命的象徵，這組有如拼貼的風景同時是一塊塊被分割開的土壤，分別是一片片定形的墓園，穿插著不朽的塑膠花。陳氏家族建基築業的血脈，在陳順築的身上可以說是轉型為更恆常的事業：他一方面在隨意的家庭照片中尋到一股超於個人的鄉愁，供他參與了相信永恆神話的藝術界；另一方面，他在儀式和潔癖的手法所呈現的不安與不穩定，在藝術作品中被一一征服，轉化成家園世界的風景。飄逝的童真，過去的家庭溫暖與安逸，澎湖風吹不散的泥土味，都被穩固在新的墓地裡，舉奉到新的供桌上。
(收錄於1999年10月 漢雅軒 發行「複寫記憶：陳順築的家庭影像」)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