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瑞憲
Shyu Ruey-Shi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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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心與童真:從幾個面向看徐瑞憲的作品
文 / 熊鵬翥

「我的心呢?」錫人問道。奧思大師回答「何來此問?有顆心對你沒什麼好處,大多數人的煩惱都是因此而起的。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心。」「這是見仁見智的看法,如果你給我顆心,我會無怨無悔地承受所有的煩惱與不快樂。」--《綠野仙蹤》

以機械的元素做為創作的媒材,探討生命的內涵,是徐瑞憲作品中的特色。正如同童話《綠野仙蹤》中的錫人樵夫一般,徐瑞憲鍥而不捨地,要為空虛的金屬身軀中,安置一顆溫暖而且能夠愛人之心,以完備作品的生命與活力。機械對於他而言,已不只是人類手腳與筋肉的延伸,用以完成日常生活中的需求為目的,而是要透過藝術的創造,在零件精準的組合與機組反覆運動的韻律中,挹注生活的記憶與生命的關懷。「精確與抽象的語言-生命序曲」的展出,恰為其作品特色的最佳詮釋。

生命的重量

作品的創作,對徐瑞憲而言,不僅是藝術家個人生命情懷的延伸,也是作品各自組成部份原有生命的再現。如同愛斯基摩人對待雕刻品的態度,藝術家是在發現物質的內在形式後而創作的,而「他並不創造它,只給它摧生,他幫助它產生出來」(註1)。生命在此概念下,不只是有形的有機體,也包括了非有機物及非物質的時間與精神。如同展覽的副標題「生命序曲(續曲)」所暗示的,作品的完成是新的物質型式的創發,也是舊有生命的延續。

生命的轉喻在徐瑞憲作品中隨處可見,在「作家的船」的自述中,藝術家寫道:「每天到工作室的途中,我拾撿不同的羽毛,我將它們視為每一個生命的代表,富有一份濃厚的情感,如同所有鴿子的生命,飛到我的作品之中。」

藝術家在作品中,運用偏心軸的原理,將由雙向馬達帶動的凸輪置於似腳踏車輪框的核心,連結著由中心輻射出穿透輪框的軸桿,於軸桿的端點將羽毛以卡榫固定。當馬達啟動、輪框旋轉,軸桿迂緩的伸縮,帶動著羽毛溫柔舒緩地上下開闔,輕盈生動地在不鏽鋼板上左右旋舞,整件作品虛實映照,彷彿飄浮舞動在虛空之中。使人聯想起作家卡爾維諾所描述的意象「詩人、哲學家乍然敏捷一躍,將自己揚舉於世界重力之上,顯示出自己雖有重量,但卻擁有掌握輕盈的奧祕…」。而我們更別忘了,古埃及人正是以羽毛作為天平上的砝碼,以秤量靈魂的重量(註2)。

對徐瑞憲而言,或許生命的真實重量,正是在我們生活中所珍視的每一件輕盈事物中所顯現的。

生活的記憶

形成古典、情緒懷舊是徐瑞憲作品的另一個面向。我們可見藝術家頻頻回顧生命中的吉光片羽,溫和敦厚地在作品中再現。

「秘書小姐」中,由壁上懸吊的手動打字機,字鍵急促地上下敲打,打字機上架著副老花眼鏡,機上的鵝毛筆則隨著鍵盤的鈴聲韻律左右擺動;忙碌而規律的節奏,在狹促的角落中反覆。打字機前的粉紅椅凳,擺置著鮮紅玫瑰,僅在打字動作乍停時,兀自地轉動一二。藝術家以漫畫式的方式,捕捉留學生活中人、事的點滴記憶,再現生命的場景與情節。

相對於「秘書小姐」的輕盈機巧,「童河」,則凝重冷靜地傳達出緬懷的情緒。

「童河」中,十六座鐵製機座,穩定地交錯排置在黑色的石板地上,蜿蜒交錯的電纜,環繞如河水的流動,傳輸著作品的動力源頭。每件機座之上,各伸出四支連桿,上架模擬紙船的陶製船體,船體上繪上不同的習題作業,模擬摺船原貌。當馬達啟動,六十四隻「紙船」隨著連桿的上下運動,規律地緩緩起伏漂動。機械運動的聲響,則彷彿流水輕湍,潺潺入耳。

作品中,藉由童年嬉遊的紙船為引導,牽引觀眾進入過去的歲月。然而作品呈現的不是快樂與歡笑的輕巧,而是幽微的懷舊與絲絲的傷感。紙船被現實的重力根植在機座之上,無法流動,上下的晃動是無奈的回憶與無助的掙脫。流逝的時光與童真,則在悠悠的擺晃中,隨著紙船在我們的內心中不斷地迴旋。

身體的介入

身體的介入,是徐瑞憲作品的要素。「介入」,包括了藝術家創作過程的身、心、意的投入,以及觀眾觀賞的參與互動。

徐瑞憲作品中的機械零件部份,較少使用現成物,而都是一件件繪圖設計,親手打磨、焊接製作出來的。作品中手工打造的痕跡歷歷可見,也因此消解了原本機械大量生產製造,所給人帶來的疏離與畏懼,因為我們可藉粗糙的手工痕跡中,擬想作品製作組合的過程及藝術家創作的軌跡,感受到作品生命的溫度。

而觀眾的現身,才得以觸發作品的運動,活化作品的生命。因為所有作品皆由電子的感應裝置所控制,只有感應到觀眾參與至作品周遭環境時,作品才得以運動,完整的呈現作品的面貌。至此,作品才是真正的完成。

作品「孕生」正可以說明這作品完成的過程。作品的主體是由類似骨架的結構,藉皮帶與輪軸帶動,緩慢地開閤伸縮,主體外罩著一公尺直徑的半球體,觀眾接近球體時,可觀見主體幽緩的歙闔,然而惟有觀眾撳下半球體上的按鈕,才可以看見主體結構做大幅度地左右圓轉,至此作品的全貌才得以顯現,作品的生命才完滿完成。

機心與童真

人類對待機械的態度一直是矛盾而複雜的,一方面在日常生活功能的需求上,機械可幫助人類節省時間與體力,在有效的能量運用中,達到最具效率的成果。另一方面,我們則恐懼著被機械異化的危機,深恐有朝一日,機械帶來的便利及其導致的社會文化體系的變革,終將使我們束縛於機械,喪失了人之為人的本質,支離了人與自然的關係。猶如莊子天地篇中所謂「有機械著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

徐瑞憲的作品是在精密的計算與計畫下而完成的,其中誤差的範圍必須有相當的控制,方能使作品的運動維持穩定的狀態,也就是說藝術家必須機心獨具,方能使作品做最佳的呈現。然而,對於機械的專注,並未使徐瑞憲的作品陷溺並遲滯於型式的追求,而能跳脫材質的限制,持續地創造新的作品。如藝術家所自承「我人生的意義,唯有不斷的學習」。追求未知,想像未來,超越現實生活經驗中的沉重與無奈,是藝術家赤子童心的追求。正如《綠野仙蹤》中鍚人所說「如果要我在頭腦與心其中選擇的話,我是寧願有顆心的。」


註1《藝術人類學》, Robert Layton著, 臺北:生智, 1995
註2《給下一輪太平盛事的備忘錄》, Italo Calvino著, 吳潛成校譯, 台北:時報,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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