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瑞中
Yao Jui-Ch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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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陳完整的論述架構:姚瑞中的創作歷程
文 / 胡永芬

姚瑞中有些特質是藝術家少見的。對於自己「要什麼」這件事,他不是憑著感性的直覺,還能加上理性而縝密的規劃;而且,他的執行能力,到現在看起來,幾近於百分之百。

從小個性早熟聰慧

他的父親是一位律師,曾經擔任過省議員、台北市議員,為從政競選而負了許多債,經商的母親告戒他:以後不可以從政。父親六十歲那年生他。

小時候他也是一位老是參加比賽獲獎得名的孩子,顯然是早熟,因為根據他的自述,國中念師大附中男女合班的國中部,從那時開始,追女孩子就是什麼都比不上的重要事情。當然高中是考不上的,就去念復興美工,「那時候真是一無所有,成績奇爛,追小姐也追不上,爸媽是想,能念什麼都好,只要不做壞事就好。」

復興美工高手如雲,心理上有競爭的風氣,人人熬夜趕圖,上課個個無神,有人乾脆就剪下畫報上美女的眼睛,上課貼在自己的眼皮上偽裝,可以堂而皇之的睡覺。在這個環境裡,姚瑞中回憶:「持久的焦慮,每天要喝六杯咖啡才能放鬆,才能睡覺。」

發生一個轉淚點,逛光華商場買到一批舊的「藝術家」、「雄獅美術」雜誌,從裡面看到杜象、克萊因,發現繪畫除了技術之外還有觀念性,而且,藝術不只是繪畫。從這裡開始,他看到很多國外不同的藝術,也去看台灣別的畫家的展覽。

一九八六年,他看到吳天章的作品「傷害事件症候群」系列,自己回來用新的表現手法畫了一件三百號的大作;這張畫老師和訓導處都不讓他參加展覽,送「新展望」競賽也落選,終於在1988年參加雄獅美術新人獎入選。雖然只是入選,對於在學的姚瑞中還是很大的鼓舞,「受到鼓勵,我想,這條路還是可行的!」

高分考進國立藝術學院

同時他看到藝術學院畢業展,「這就是我要的!」他對自己說,畢業後狠狠K書補習一年,以第四高分考上藝術學院,「覺得這個世界太棒了,我可以實現夢想!」開學到蘆洲校區到處都在淹水,「心想,太慘了!」

進到藝術學院的頭一年,竟是用力在把復興美工所學、約定俗成的技術給甩掉,大一下學期他辦了第一次個展「都會原爆」,在心裡,是對自己過去的告別。同一年,他在校內組織登山社,直到畢業,他爬了六十多座山。

大三面臨選組,油畫、水墨、雕塑和理論,他選了理論組,情願自己讀書創作避開學院中師承的問題,藝術學院有一個很好的圖書館,藏書極豐,那兩、三年,圖書館像他的另一個家。創作力活動力旺盛的姚瑞中同時在學校以泰雅族名創了一個「天打那實驗體劇團」,他想:「學校裡四個系,幹嘛大家這麼封閉各搞各的?我就來搞整合,各系人馬整合在一起,互動也有互動之後和原來不一樣的面貌。」不久之前,「天打那」的第五齣戲「時候到了」剛在國家劇院實驗劇場演出過,這些人整合到現在,還覺得繼續整合下去也蠻有意思的。

一邊寫「物品藝術中的異質合成現象」論文,一邊登山、搞整合藝術的劇團,他還一邊有自己的創作。「藝術是一個中介物,可以讓你看清自己。作品像鏡子一樣,忠實地反映我這個人的想法。」姚瑞中說。

擁有縝密的結構能力與規劃能力

姚瑞中特質中縝密的結構能力,規劃能力在此時已逐漸顯現出來。1992、93年,他以「土地測量系列」為題,最為人所熟知的是他的完結篇「本土佔領行動」,完整揭示他的思辯方式。他自己裸身在全台灣六個曾為歷史上外來佔領者登陸的地點,「模仿野狗佔地盤的方式,側背對鏡頭,撒尿,宣佈我佔領了。」他說:「那個時候台灣美術界本土論戰正激烈(事實上當時論戰以屆轉型期的尾聲),各流各派各執偏見。我看,就像狗到處尿尿,佔地盤。」年輕的姚瑞中那段時期沒有角色介入論戰的環境,因此有更抽離的情緒冷眼旁觀,再用自己的語言方式好好地把它給諷刺一番,從對被統治被殖民的歷史的嘲謔,通過照片下刺目的金馬桶,指涉到對金錢、權力結構的蔑視,再還原到反映著割據地盤的所謂「藝術界的諷刺」。一個自體循環論述完整的思辯方式。

姚瑞中已經開始構思他的下一個作品,或者該說他下一個計劃。他要做「反攻大陸行動」,有六個篇章:序篇、入伍篇、行動篇、預言篇、終結篇和外篇。未來可知的歷史,也被他規劃進作品中—為了趕在1997年他能當完兵出來發表作品,他選擇休學一年,先入伍去,入伍前還在藝術雜誌登了一個廣告,宣告他的「反攻大陸行動」揭始。

「服兵役」也是作品之一

當兵的日子對一般的男人而言,夠苦;對於把當兵當成作品,又容易焦慮、十分敏感,還要很認真很清醒去當兵的姚瑞中而言,更難熬。他在階級更重於人格與尊嚴的軍中,陪長官喝酒還有連吐五次的紀錄,很難說清楚他是要順應,還是為了要徹底而深刻的體會,軍中那種表面功夫的文化。這段期間他在全台灣發行量最大,每個月四十二萬份的雜誌「革命軍」封面上,發展出兩個系統的鋼筆畫作品,一個是以通識的「菊花/肛門」意像發展出的菊花寶典,用「屁眼」來徹底地嘲諷一番軍中偽裝粉飾的表面文化;另一個重複出現,懸浮在半空中,脖子上有一個螺旋槳的人形,以螺旋槳可以打斷人頭的說法,以及人形存在的狀態,來指涉自己臨界、危險、虛幻無著、懸浮的心境。

那段日子,他心裡的聲音經常自問:「我幹麼跑來當兵?」然後令一個聲音再回答自己:「要進去之後出來,才能切到要害,真正的批判分子不可以自處於體制之外,要真正進去,還要懂得出來,不被體制誘惑、收編。」似乎,這樣他的「當兵」可以變得更值得一些。

創作要鋪陳完整論述架構

當完一年十個月的兵,他馬上發表作品:有「菊花寶典、「螺旋槳人」,還有一件裝置作品「Shitory」(用Shit和History合造的字)---一個坐在金馬桶上一手握陽具,一手拿釣竿垂釣「彼岸」的立體人形。姚瑞中似乎喜歡把自己用藝術說的話說得很準、很簡潔,沒有廢言,和他用語言說的話所習慣地章法不太一樣。

然後他馬上進行第三階段「行動篇」,到中國大陸做一個觀光客,所有的風景名勝地點都「到此一遊,攝影留念!」只是這些在名勝前面面對鏡頭的姚瑞中,都以一種直挺挺躍起於空中的剎那,按下快門,形成一禎禎懸浮似的,帶著些許詭異魅趣的照片,再把照片做舊,彷彿歷史及時間造成的痕跡。「大陸的地方我們背得滾瓜爛熟,兩岸對立的形式也在我們生活中潛移默化成為集體的意識和記憶。而我,其實從來不了解那裡,從來沒有在那裡生根。整件事就像我說我這樣就是『反攻大陸』了一樣,是個大笑話!」

發表「行動篇」同時,發表「預言篇」,用古籍「推背圖」十二首詩形成的屏風,創造一個如傳說中「後宮」意象螢光粉艷羅帳建構如虛似幻的空間,不同的形式,他一貫反諷的思辯方式,姚瑞中說:「我做作品就像寫論文一樣,要鋪陳一個完整的論述架構.。」

身處新新人類與X世代的過渡時期

很多藝評把姚瑞中的思辯方式和語彙歸納為是耽溺感官、速食、無道德的X世代與新新人類的典型;這樣類型化的比擬也切片得太乾脆了;和台灣嬰兒潮和新新人類世代面對歷史、政治議題時,傾向文以載道,甚至有些悲情壯烈的表現手法,以及該世代的批判與詮釋角度相比,姚瑞中或許是卸下了大部分負重的包袱,而以一種輕巧的、輕稽的方式為之,但是,他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方式的文以載道,需要先背起包袱然後再放下包袱?也許,更恰當的說,他是屬於一個過度於新新人類與X世代之間,仍力求清醒的,身分難明的世代族群吧。

姚瑞中的清醒與聰明,表現在創作的規劃、思辯中,也表現在他處理生活和行動的能力裡,雖然維持著無業,可以隨時創作的狀態,但他能營造出一個支持自己基本生活的經濟供應管道:接下一個打工的短期案子,比如宜蘭社區博覽會主題館的設計和工程,接下捷運淡水線中山站的壁畫工程,接下民進黨十週年黨慶及遊行車輛的裝置,靠人脈和工作表現的成果形成口碑,漸漸地也陸續有勉以維生的工作收入。

在他的觀察和分析裡,像他這樣的藝術家,堅持下去必有遠景:公元兩千年以後,世界的經濟重心必將移到亞洲來,到那時候亞洲地區文化藝術,自能掙脫歐美強勢殖民陰影,建立自己的主體性,各國之間的平行交流多了,收藏家也多了,機會就好了…,頭腦清晰及很大的自信才可能這樣篤定樂觀。二十八歲的姚瑞中就具備這樣的特質。

《典藏》, 1997/8, p.194~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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