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瑞中
Yao Jui-Ch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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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重新覆寫的歷史系譜:姚瑞中
文 / 張禮豪

10月中旬的星期日下午,陽光正好。拾階而上來到姚瑞中兩邊牆面都擺滿了書的工作室,陪伴他已經13年多,不時在其畫作出現的俄羅斯藍貓「摩卡」見到主人到來,沒有刻意撒嬌,只是慢條斯理地趨近,對於幾個陌生人的闖入,也沒有表現不悅,顯然早已司空見慣。隨即又逕自走向陽台,悠閒享受溫暖的陽光撫摸。前晚作畫到凌晨五點,猶睡眼惺忪的姚瑞中先是點起了一根煙,雖然不見得像王家衛電影〈阿飛正傳〉裡,梁朝偉最後一幕長達兩分鐘,卻沒有任何一句對白的鏡頭那樣雋永,但從淡淡飄起的白色煙圈望過去,彷彿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甚麼足以觸動人心。

說也奇怪,與姚瑞中相識的時間並不算短,甚至多年前自己出版的攝影詩集還麻煩他在短短幾天內寫了一篇煞有其事的序,卻不知道何故直到這天才有機會好好坐下來跟他聊過。才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瞭解,竟然如此有限。印象中,姚瑞中在台灣藝術圈出道極早,是所謂「少年得志」的典型例子。從大學時期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念藝術理論、搞創作、成立「天打那」劇團、參加登山社,身上總是背著相機……簡直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都來。在大四那年就獲得「第一屆攝影新人獎」首獎,被譽為台灣藝術圈的明日之星。27歲那年代表台灣參加「第47屆威尼斯雙年展」,是五位參展藝術家當中年紀最輕的一位,創作生涯早早就已來到高峰,讓許多人眼紅不已。

一轉眼十數年過去,當初削瘦青澀的藝壇新秀,如今已邁入不惑之年,結了婚,寶貝女兒也剛來到人世不久,整個生活與生命的重心都面臨了巨大的轉變,對於過往的人生與創作,有了另一番體悟與看法。回想起往事,姚瑞中情不自禁地把安放在防潮箱內多時不曾動過,當年攝影新人獎的獎品──全套Leica R5相機拿到手上把玩,在沉穩的快門聲中,他的表情線條逐漸變得柔軟起來……

從小自閉,靠藝術找到出口

姚瑞中的父親姚冬聲曾任第一、二屆省議員與台北市議會第二、三、四屆省議員,從政之餘最喜舞文弄墨,一手工楷與牡丹最為人稱道,據說在當時政壇還有「姚牡丹」的稱號。說來巧合,曾因緣際會買了一幅姚父書跡,寫的是「先總統蔣公嘉言」,內容固然很有時代的味道,但書法確實有獨到之處。某年中秋眾人齊聚姚瑞中家裡共度,才赫然發現原來客廳牆上所掛,竟是同位書畫家所作的大幅〈富貴牡丹〉,細問之下才得知,兩人原來是父子關係!人生際遇,確實很多時候讓人難以預料。最後,便將此件贈給了因家族細故而未能留存半件父親書法作品的他作為紀念。

由於大時代的變動,姚瑞中父親在渡海來台後不久與其母結婚,兩人一個愛聽京劇,另一個愛看歌仔戲,彼此互相嫌厭。一個說台灣只是過渡,早晚會反攻大陸;另一個則告訴他要對台灣這塊土地有情感。生活在兩種對立之中,最後姚瑞中選擇冷漠以對,作自己的事。他說:「我是自閉兒童,成天把自己關在房裡看民間傳說故事,然後就在牆上塗鴉,把自己的胡思亂想畫出來。好像透過這樣的方式,生命才能找到出口。」事實上,父母之間的對立,也造就了他一直以來,被外界所稱的「對政治議題有強烈嘲諷與批判」的創作風格。

然而,姚瑞中卻相當清楚實情並非如此。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對政治相當冷感。認真來說,我的作品關注的,其實是『再詮釋』的問題。我只是對已詮釋的歷史,透過自身的觀點再去詮釋,進而逆轉、改編,甚至玩弄歷史中不可逆轉的關鍵點,找出其他的可能性來。透過這樣的嘗試,回歸到『我到底是誰?我從哪裡來,又往何處去?』這類再古典不過的議題探討。」無論是從當兵前所發表的「本土佔領計畫」、「反攻大陸行動」,或是退伍後所做的「天下為公行動──中國外的中國」、後來的「萬里長征行動之乾坤大挪移」、「歷史幽魂」、「解放台灣行動」等系列作品,都是一連串回溯系譜的過程,與政治並無太大關係。這樣的說法或許會讓不少人覺得牽強,但如果與他過去兩年間以簡單紙筆在印度手工紙不斷塗描生活點滴的創作,雖然在形式與媒材上明顯不同,卻可從中尋覓到一些連結,差別只在由總體的鳥瞰觀照,返歸到更為貼近個體的生活經驗投射。而這自然與年歲增長與人事經歷脫不了關係。

遭逢低潮,遠走他方再奮起

對姚瑞中來說,2005年是他人生最低潮的一年。除了感情糾紛,創作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我幾乎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白天的時候就用黑布把窗戶遮起來,整間屋子變成了巨大無比的暗房。」2006年三月,在他對人生感到驚魂未定的時候,藝術圈的好友硬是把他拉出來,一起成立了非常廟藝文空間(VT ArtSalon),還讓他掛上了董事長的頭銜。五天後,他就出發到紐約駐村,沒想到過了四個月回到台灣,竟被告知VT已經虧損了好幾百萬……「所以沒錢、沒感情、甚麼都沒有的狀態,我只好把自身的全副精力投注在VT,每天想著怎樣轉虧為盈。」

所幸,生命出現低潮的時候,轉機往往也尾隨在後。經過半年的努力,VT轉型為畫廊結合PUB的複合空間,首檔展覽就是姚瑞中的「犬儒共和國」,「總算賣出一件作品,好爽。而且Maggie(姚瑞中之妻)也在這個時候出現,替店裡幫了不少忙。」2007年6月15日,姚瑞中獲得蘇格蘭威士忌格蘭菲迪藝術家駐村計畫的邀請,一下子遠離了台灣的諸多現實,來到了可說是完全與世隔絕的天涯彼端,讓他回想起18歲首次攻上大霸尖山山頂,無限風光在險峰的那分感動。加上有了感情的寄託,在為期長達三個月的駐村期間,姚瑞中得以心無旁騖地重拾手繪的樂趣。面對中國傳統繪畫的系譜,他選擇了用再覆寫的方式進入,構圖雖然參考幾位晚明變形主義畫家如陳洪綬、吳彬與李公麟、王蒙、龔賢、王鑑等中國歷代山水大家,卻加入了個人的在地生活體驗與想像情境。往往先用鉛筆打稿,再慢慢像春蠶吐絲一般用硬筆描繪出不講濃淡、沒有筆法,也不見題款的奇異現代山水畫作品。

他說:「其實我最大的願望是去山中隱居。細數中國過去那些大文豪,幾乎無一不跟時局混亂有關,經常是謫貶到邊陲因而發憤,將整副精神跟心力都投注在創作上,也使他們在詩文、書畫的表現都達到前所未有、後無來者的高度。這種嚮往,在紙上作品最能清楚表達。」在蘇格蘭駐村的這段期間,某種意義上顯然也算一圓了他的夢想。這段寶貴的經驗,也讓他似乎可以理解,當初為何父親最大的職志是當一個畫家,然而卻被迫從政的那種遺憾。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好運還在後頭。原訂返台後在伊通公園展出的「忘德賦」系列作品,在開展前,他人還沒從蘇格蘭高地回來時,竟然就已搶購一空。他笑稱:「從1994年退伍之後,直到此時,才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的作品是有市場的。」

總結過去,續寫生命新篇章

繼「忘德賦」之後,姚瑞中接連完成了「世外塵」、「如夢令」兩個系列,同時間也完成了人生大事,並且成為人父。因此他決定為過去的感情做個歸納與總結,這也是最新系列「恨纏綿」的由來。有幸率先看到已經完成的幾件作品,可以發現與前述幾個系列所參照的圖式顯然不同,靈感更多是來自月份牌、風俗畫與界畫等,並增添了以抽象的色塊組合來象徵各種情境的外框,將過去幾段感情最美好的片段與場景寫入,與其說是懷念,更多是帶著些許感傷也不一定。確定的是, 12月下旬在台南加力畫廊展出後,這系列作品也正式宣告結束。

「現在的日子變的單純很多,工作室、家裡、上課,生活樣態與重心都已經轉移。以前看事情的角度比較激進,如今平緩許多,只能自我勉勵繼續保持反骨精神來創作。」採訪結束,尾隨著他走下樓梯,推開門,亮晃晃的陽光灑下。「那麼接下來要作些甚麼呢?」這個沒有提出的問題,在姚瑞中準備返回家中為老婆跟小孩張羅晚餐,柏油路上的匆匆身影中,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

藝外雜誌2009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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