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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索莊普的繪畫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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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羅門
由於從田園(第一自然)與都市(第二自然)所看到的景物如此繁雜，加上自然派畫家一直受困在外在形態所做的描繪，已不能滿足視覺的慾望與須求。於是外形世界，便交給攝影機，如今，連攝影家都嫌不足。因而一個內在「無所不在」「無所不有」地展開的視野，便使視覺藝術獲得更多的可能，去策動與轉化一切，進入更富內涵與實力的視覺世界；也使現代藝術家，都幾乎把創作的基本觀念，放在下面的這句話中：「自然的終點，便是藝術的起點」。
當創作者以「心眼」與「腦眼」將「目視」的世界化解，轉型到各種更滿足視覺須求的狀態，予以表現，便也相連地產生出「抽象」、「超現實」、「立體」、「表現」、「構成」、「新造型」、「空間」、「觀念」、「極限」等層出無窮的繪畫主義與流派。
莊普的繪畫生命，也不外在這一干變萬化的藝術潮流中，穿越成長與尋求發展。大體上看來，他目前的畫，仍是透過都市景觀(經過人設造的第二自然)潛在的視覺經驗，所轉型過來的 「再造形態」。這種「形態」，與都市具策劃性、設計性與建築性的美感形態，是無形中有所關連的。只不過是他將都市空間所呈現的景觀，向內溶化與提昇入「整體性」的更為「單純」與具有「超越能力」與「無限性」的「基型」，呈現視覺新的美感秩序。所謂「整體性的基型」，便是已跨越都市內外(且涵蓋大自然)空間，所向內再現的新的視覺空間狀態。
在這一偏向於「造型的規律性」、「理性的確定性」與滲入經過藝術提昇的「設計性」。所經營的特殊的視覺空間內，我們曾看到蒙德里安的「紅黃與藍的構圖」、里特維爾的「建築圖」以及林壽宇的「白色空間」等不同的作品，均都有過卓越的表現與成果。
而莊普在這一近似性的空間觀念中，所展現的作品，究竟有那些傑出的表現與意圖，下面是我提出的觀感：
(A)做整體性的考察，他雖也難免接受「抽象」、「立體 」、「結構」、「新造型」、「空間」、「觀念」乃至「極限」等畫派的某些影響，並吸收過其中有機的質素，但他畢竟在創作的過程中，能使媒體與方法技巧歸化到自我創作的主導位置，而保持一己特殊的風格與面貌。
(B)在造型空間「規律性」的繪畫行為中，他不用畫，而用印章來達成「點到線到面」的畫面效果，是具有創意的，由於印章蓋下去的深淺色紋，富於刻度，能產生空間內在結構的質感與應變力；同時由於成千成萬的章印，在行動化的「印行」過程中，有如「視印」，或說是「眼睛的腳印」，奇蹟地踏入層次分明的視覺空間，甚至可說是萬物活動留在無限空間內的美妙的「形跡」――這些純美的「形」，無論有或已超越「象徵性」的視覺意態，都已呈現出頗佳的耐視性，而美得耐人思索。
(C)他經營那無限地蛻化變動與延伸的視覺畫面，任意抽出其中一部份，都能與無限地擴張的廣潤空間相連接，這就相當的有觀念了，也因而掌握到開放性的創作空間。隱藏著較多的可能性與待發的未知世界。
(D)他在畫面上，導演「點」、「線」、「面」同時出現又同時分開存在於同一統一性的視覺空間中；也使畫中的「靜面」與「動面」以及「繁複」與「單純」等相對狀態，同時出現又同時分開存在於同一統一性的視覺空間中，而始終保持住畫面上單元與多元性的因應與互動的運作效能，是顯得有整合與處理畫面的高度能力的，同時也說明莊普已是視覺空間舞台相當具有思考性與個人創見的導演。
(E)為躲避自然複雜繁瑣的外在形態，他向內提昇一切進入「單純化」的型構世界，建立起自己心目中「純一」的視境。同時使所有的媒體在畫面上運作時，均以同步與互動的色感與形態，去表現出至為統一的秩序美。於此，加上他製作的「色」與「形」具有相當高的純感與鮮明度，便特別地創造了一個「精純．精確．精密．精緻．精美」的繪畫世界；同時也使他步入尖端與純粹的藝術創作境域。
(F)由於他在畫面上，清理出相當單純、潔淨、舒暢與開放的視覺空間，具有高度的適應性，能迅速地引領現代人的眼睛進入視覺活動的「快車道」與「高速公路」，而在潛意識中感觸到一切在活動中的「前衛性」；不像那許多都已形陳腐的風景畫與山水畫，將眼睛停滯在阻塞、封閉甚至已僵死的視覺空間中。
此外，我想談莊普在這次展出的作品中，他是如何從過去所完成的基層上，做自我的突破。
首先他在已往那「純一」「自由自在與自動」化的視覺畫面上，分別加進具體的「斜線」、「扭曲的曲線」、或「多條同步斜線」與「拋物線」等外動力，去激發空間的變化，呈現出視覺活動新的美感秩序與系統，是具有某些突破性的。
譽如「斜線」斜入畫面，既可分割空間產生對比的張力感；更可使整個空間爬上去或斜滑下來，同時以斜線為軸，又可形成轉動的態勢；至於「扭曲的曲線」，則可顯示出整個空間在活動中純粹的扭力及其扭轉的幽美形態；「拋物線」更可帶著整個空間入歌入舞與飛揚了……他只用上這些至為簡單的線條符號，便能引發視覺在「肌理上」產生如此敏感與奇異的劇變，可見莊普是一個相當有設想力與機智的畫家。
其次他實驗性地將其中一幅相銜接的畫，置放在地上，不但打破以往繪畫懸掛於平面的空間觀念；也把繪畫在畫面上所製作的空間與放在地面上那幅畫所帶來的具體空間，交合成另一 「具體」的「新造型空間」，這種異樣的表現，可說是繪畫藝術的一頂帶有試探性的創見，也是他試圖突破繪畫的「平面空間」，而步入更切實與有更多可能發揮創造力的「具體空間」。因此，他這次展出，置放在地上的那幅連鎖畫，應是一深具意義的啟示，甚至被視為是他從繪畫的平面空間，踏進「多面性的具體空間」(或就說是「異度空間」)去展望他未來藝術創作生命的奇妙的台階。
最後我要說的一些感想，是從莊普這次展出的畫中，可看出他是一個具有潛力與一己風格的年輕一代的畫家。他創造的視覺資訊與內容，在比較上，都相當的具有新意與前衛性。在現代人視覺生活的「新社區」，他的作品，確具有相當的建樹與景觀，但他必須繼續對視覺世界做「深」「廣」度的探索，以獲得內在更豐富的「視向」與「看見」，否則「視野」與「視象」趨於狹小，高大不起來，最後又只能成為有水準與某些成就的畫家。這種實情，過去的畫壇一再發生，這是莊普必須警惕，並永遠堅持對藝術的執善感與狂熱，而接受種種的挑戰。的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必須像虔誠的宗教家，不斷的背起由「美學」與「生命」所交加成的那座越來越沉重的「十字架」。
七十四年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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