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世勇
Ku Shih-Y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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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藝術史上的例子─不同時代藝術中的政治語境
文 / 歐佳瑞

楔子:前陣子在伊通公園看了【美哉台灣─顧世勇個展】,和朋友就此展覽有所討論。也由此,我從藝術史中檢視了幾個例子,關於藝術表現中不同語境的政治言說。

【政治宣傳無所不在,它讓政府推動政令更輕鬆,讓政府管理社會更容易。有些宣傳與生活福利相關,有些宣傳牽涉到政治利益和意識形態的爭論。有些宣傳對我們有好處,有些宣傳卻會造成我們的盲目。要一般人去辨別自己是不是受了政治宣傳的洗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要到多年以後回溯歷史,才有可能發現,曾經非常執著的信念,是受了政府宣傳一面倒的影響。】
----取自公共電視兒童節目內容

由「政治」取材與之對應的藝術品,常因政治成分的權力消長辨證過程,作品的領域擴張溢出許多,加上解讀的角度不同,爭議不少;「政治」在藝術創作中除了是內容題材與符號語彙,也常是意識形態發聲的能量;從古至今,這種能量的世俗性和話題性使得這類創作一直是不可忽視的類型。在這樣的作品裡可以觀察到:藝術的社會脈絡中,藝術內容與政治形態互為因果的表現,也可以了解到:藝術領域中,不同時代的藝術家如何以不同的高度和距離放置「政治」這個概念。

早在希臘時代就有非常著名,與政治相關的創作例子:經典悲劇「波斯人」,作者埃斯庫羅斯(Aeschylus, 525-456 B.C. 史稱悲劇之父)身為希臘人,以此劇描寫薩拉米斯戰役 (306 B.C.)時期,敵對的波斯王室因戰爭產生的悲劇故事。當時的希臘悲劇全以神話故事為背景,「波斯人」以實際歷史為題材,在戰後八年發表,有其特別的意義;事實上,埃斯庫羅斯曾參加這場戰役,並在戰場上失去了一個哥哥,不過作者這樣的背景,並沒有讓這齣劇著墨在:希臘士兵英勇勝戰的過程,也沒有朝向抒發手足之情的方向發展。《波斯人》的佈局設計有其劃時代的特別,其場景竟然出乎當時雅典觀眾所料的:是在波斯帝國的的皇宮中。戲劇主軸在角色們(波斯王室及家屬)等待戰果時,信差傳來敗戰的噩耗,更穿插了假面歌舞隊,一旁喋喋唱出參戰波斯士兵如何的不幸與悲哀。埃斯庫羅斯是以波斯的悲劇角度來呈現雅典的決心與勇氣。這樣以相反的敵人立場來隱喻,其手法非但加強了戲劇效果,更別具用心的讓希臘的觀眾由提升民族的優越感,進而加強群體自我認知的意義;這也是希臘悲劇中少有高明的「政治用心」。

藝術與政治的動態關係,深刻影響社會集體意志發展的內容。如果看待藝術有種媒體特性的話,無論置身那一個時代,總會受到某些勢力的牽引。法國大革命期間,拿破崙這位歷史上的大人物,就在美術史上造就了一段愛恨情仇。擁戴拿破崙的藝術家中,最有名的就是新古典主義畫家大衛(Jacques Louis David)。 大衛視拿破崙為法國大革命的繼承人與舊時代混亂的終結者,對他非常崇拜,作為拿破崙的宮廷畫師,他畫了一系列肖像畫和歷史畫。大衛受到古代希臘羅馬藝術形式影響極深,意識形態上更把拿破崙當成是希臘英雄形象的再現;當然大衛的繪畫技巧精雕細琢不用贅述,但他記錄的拿破崙點滴,不但多加美化,更有許多與事實不符的情節;西元1800年5月拿破崙領兵征伐義大利,事實上是騎著驢子攀登高聳難行的山脈,事後拿破崙爲了提高自己的形象,更為了美化軍事行動,裝飾帝政的豐功事績,委託大衛畫《波拿巴翻越大聖伯納德山口》這張肖像畫時,希望大衛將他畫成「英勇沈著的跨騎驃悍馬匹」形象;的確,根據歷史上記載,拿破崙本是一位嫻熟運用美術及期刊宣傳性,來鞏固自己地位的政治人物;轉向藝術的角度來論,這樣的藝術結果是因為畫家本身的愛國主義?還是他在當時也身為國民議會議員的政治考量?諷刺的是:今天欣賞這張大衛的傑作時,除了為他畫中表現凜凜的英雄氣慨著迷之外,有幾個人能意識到,這張畫的本質是「政治的宣傳畫」?

隨著拿破崙失敗,歐洲回到復辟保守時代,大衛對革命激情的改革幻想也隨之破滅,這時他寧可流亡國外。但遠離法國與革命戰場的他,失去了藝術的靈感與動能,而最終客死異國。

當拿破崙對全歐洲發動「獨立戰爭」(1808-1814 A.C.),企圖讓他的政治及家族的版圖能夠遍及整個歐洲,西班牙就一步步被法軍攻佔,拿破崙立他的兄弟荷西波拿巴提為西班牙王。一般來說看到西班牙籍的畫家哥雅在西元1814年畫的《1808 年5 月2 日》中回顧法國禁軍騎兵隊對馬德里民眾反抗暴動的鎮壓,及另一幅更為經典,也是西元1814年畫的《五月三日的槍決》中拿破崙軍隊在城郊槍決西班牙愛國份子的場景後;就像很多美術史的觀點一樣,我們往往認定哥雅的藝術是站在批判權力的角度,宣示他伸張人民力量的發言權;翻開歷史進一步了解後,我們卻發現到在法國佔領時期,哥雅不但曾出現在法國佔領時期西班牙王荷西波拿巴提御用畫師的名單上,畫了一幅由馬德里觀點讚揚荷西波拿巴提的作品,還為法國將軍畫肖像,且入侵政府授予他勳章,弔詭的是,法國佔領期間,哥雅同時也畫了展現愛國情懷的作品如《巨人》﹙1811 A.C.﹚,還為英國一位領軍抗法的軍官威靈頓所做的畫像;寫到這裡,頓時間,我原本過於直線的思考錯亂而茫然!

的確,連歷史學家也不能斷言哥雅這段期間的政治帳要怎算清,也許就如同哥雅本人所說的:「在人類強大的力量面前,生存不易,維持尊嚴更是困難。」而看來似乎政治正確的哥雅,在戰後一股愛國主題的風潮之下,對當局強烈表達「欲使我們英勇對抗歐洲暴君的英勇行為成為不朽的佳話」,也才造就了看似歷歷在目,卻在延遲了六年後才表達嚴正立場的《五月二日》與《五月三日》兩張作品。戰後幾年,他的創作持續以戰爭的災難為主題,或許在這些作品中,哥雅始終沒有顯現出愛國主義者的情懷,而是以人道主義的立場畫出了戰爭的野蠻,以及人類為惡的能力。歷史上的藝術至此,在政治性主題的呈現上還在「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插圖詮釋階段,真正產生美學式的質變,要等到現代主義的思想發展之後。

現代主義年代的藝術家,往往為了「藝術純粹性」的前提,將政治觀隱藏在創作行為及作品表象之後,極端的另一種類型則是直接在作品中呈現政治圖像,目的卻別有用心。最著名的例子:是美國普普藝術舵手安迪沃荷(Andy Warhol)的《毛澤東》系列(1972A.C.)。當時的時代背景是:1960年代,「毛澤東主義」左派激進的政治品味開始在法國流行,毛澤東和毛語錄成了歐洲知識青年崇拜的偶像,再來西元1971年中國大陸取代台灣成為聯合國會員,以及翌年美國總統尼克森的中國破冰訪問,中止了多年來西方世界與中國的隔離;這樣的「共產中國」從西方觀點來看,充滿了時代的話題性,喜愛流行事物的沃荷自然不會忽略。西元1972年起,他開始創作以當時中國領導人--毛澤東為主題的ICON肖像畫,對沃荷來說,毛澤東這張臉在政治、歷史、文化上的象徵價值固然重要,但其代表的媒體能量所產生的興趣才是沃荷主要的美學目的。從1960年代初期,安迪沃荷開始了創作生涯中,一系列的「名人肖像」;簡單來說,這些當代名人在被挑選成藝術主題前,透過強勢的宣傳,早已經是大眾媒體的寵兒,更是商業消費的圖像內容;在此,政治上叱吒一時的毛主席形象,於安迪沃荷的藝術收集圖錄中,和康寶罐頭、可口可樂、明星夢露及其他如俄國史達林、古巴革命英雄切•格瓦拉等政治人物,一起被收服在作品平面中,成為永遠散發普普光芒的明星。

同樣對政治性題材的演譯,卻在不同的意識形態影響之下產生了不同意義的Popular------在80-90年代中國大陸有「政治波普」藝術的誕生。自從西元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創立,長期以來,毛澤東思想「為人民服務」的共產指導方針,在中國藝文界的執行落實中,以「藝術為政治服務」的行動思想為前提,幾乎所有的文藝創作都形成主題先行,描繪出吹捧工農兵無產階級形象的模式。有趣的是:這是中國更早期的Popular--是高度去中心化的大眾藝術,成為體現社會主義人民權利的樣板,毛語錄中清楚的指示:「我們的文學藝術都是為人民大眾的,首先是為工農兵的,為工農兵而創作,為工農兵所利用的。」在毛澤東的那個年代,對中國的知識份子及藝術家來說,藝術只是政治的發聲筒或彩妝工具,毛主席認為「為藝術的藝術,超階級的藝術,和政治並行或互相獨立的藝術,實際上是不存在的。」
70年代末期,随着政治的改革開放,西方現代藝術思潮湧入中國,藝術家開始對文革樣板的藝術反思;之所以被稱為政治波普,除了畫面語彙符號多和毛澤東時代的舊政治圖像有關,也要呈現中國開放之後,商品消費文化中的商業媚俗,這形成了一種新的藝術語彙結合。回顧以往,我們認為「美式資本主義」所觸發的文化特質---一種文化消費的被控制,成為普普藝術語言中最重要的力量。「普普藝術」的同門師弟「政治波普」,也是開始於藝術家思考對毛澤東時代政治的被控制;在中國這個特别注重政治意識形態的環境中,其後的發展如野火燎原般,得到極大的迴響及爭議。中國政治波普藝術的核心意義在於:80年代思想解放運動和90年代市場經濟發展下,藝術家自主性的的政治表白;也是新中國以來藝術家所從未有過的自主感。但隨著中國的國內政治高壓逐漸放鬆,總體經濟及藝術市場在一片看好的走勢中,早期政治波普藝術家對政經的誠懇反應立場,似乎已流於形式,原本拼貼簡易的政治性及消費圖騰素材的單一手法,經由十幾年來大量的藝術家一窩蜂的參與及投入,「政治波普」成為當代中國藝術的名牌,迅速走紅的畫風也使拍賣市場身價屢創新高,它在藝術商品的品牌話題性及能見度,風靡西方世界主導的展覽和市場;只是,随着同類型作品大量被複製、拍賣、銷售,那些原本的意指也漸漸的被消解、遮蔽;可以很明顯的看到早期波普藝術中直來直往的嚴肅性觀點,迅速蜕變為藝術商品的巧思設計,作品中政治的成份,已逐漸轉換成看似政治的流行符號,政治人物搖身變作流行人物。如今,「政治波普」的發展轉向通俗的喜劇型藝術,形成一種利益最大化的模組。

藝術家的政治意識形態,常是對其所處真實環境的一種「想像關係」,它是一種威力強大的影響,在這樣的想像之下,藝術家詮釋其對真實世界的經驗。曾經,政治是現實,藝術是理想,藝術家要通過非政治形式來解决政治問题,註定是種負荷不起的矛盾。如今,藝術家只要策略允許,可以是自然人、社會人,也可以轉變成政治人,「藝術」早已修正以往的邊緣性格,正不斷改寫及植入藝術的詮釋項目;高明的當代藝術已效法政治的身段,掌握相當程度的不確定性與複雜性,學習提出議題進而掌握發言權,研究用最有效的藝術手段集合大眾的力量以達成目標,這是當代藝術發展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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