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明
Hou Chun-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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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罪人─侯俊明個展
文 / 曾雅蘭

一個從小喜歡讀論語孟子的乖學生在就讀藝術學院時一場因個性壓抑緊張造成的胃潰瘍出血病痛中遭逢自省叛逆運命的契機後,便開始以創作的形式明志、抗議、報復來自解自贖療傷止痛,及藉創作中異己多元角色的扮演來開發想像力、豐富原本封閉嚴肅自溺的生命樣貌,侯俊明這個才華洋溢向以驚世駭俗之作引起爭議的藝術家,繼1993年(搜神)後,即將於二月在伊通公園推出個展,展出近年仍繫於性、權力、罪衍與懲制此人性永恆命題的幾組版畫作品、草圖和裝置。

有文藝批評者曾提出將作品決定因素分成六個分析範疇的方法:一般社會生產模式、文藝生產模式,一般社會意識形態、作者意識形態、美藝意識形態、及作品本身的內部規律。如果以此探討侯俊明歷年的作品,可清楚看見這六個相對自主的範疇在時間行進中互相轉化、衝突、調合痕跡,並且得知他作品的繁複歧義性並不是這些範疇的反映,而是這些範疇的生產,一種深度內省揉雜敏感外視的生產。而對這些範疇與時俱遷的微觀巨觀工作,相信也是他未來新作衍生的必要步驟。

首先我們來看作者及其創作環境。生為自律甚嚴的教師之子,他從小就是品學兼優的認真學生,當年他以榜首考進藝術學院,這至今仍被他視為十件生命大事之一,而且因為是第一屆,還懷抱著一股莫名的榮譽使命感。自認性格嚴肅保守的侯俊明說本來他對自己未來的期許只是一個走傳統創作路線的油畫家,認真固執的他便在自我鞭策下修習各種畫風技巧,「那些前衛裝置的作品應該是聰明的人才做的出來的吧!」。

不過由於自我要求重壓造成身心問題引起的自省,及當時指導老師陳傳興的誘發,他第一次進入潛意識中探訪自己的原慾及恐懼的幽暗世界,且逐漸摒棄了自幼所習的視覺性繪畫性美感語法。校遷蘆洲時,那種種都會邊緣光怪陸離的現象,以及透顯肉體耗損的胃出血,都促他走上了由內而外、外而內的二重創作之路。其中(工地秀)在校內展出時引發極大爭議,最後被隔離在禮堂地下室,對侯俊明造成極大的傷害;而畢業作(大腸經)更被校方封殺,所以侯俊明說「我叛逆是被逼出來的!」從此他便總是不斷溯返自身生命遭遇殘挫的現場,以極度苦痛扭曲的姿勢逼視那些模糊的血肉,效梵谷割耳般地奉獻殘酷,對棄絕攻擊壓迫他的敵人還以令人驚措的痛拳。

第二個遺棄絕的打擊是他入伍後相戀七年的女友兵變。他說那種切膚斷肢般的痛楚歷(小女人)作品之後多年、直至(拖地紅)裝置展演時才算平撫。事實上這兩件他生命史上的重挫經驗正幾乎是他之後大部份作品的原動力,只是侯俊明把他對傳統學院美學、一般社會意識形態的省思植入,將個人私密的遭遇與集體潛意識同化,在自解自贖的本願上,以此權宜之計引人進入自渡渡人的創作天地。尤其當初釋放自我原慾的性題材和控訴顢頇禁制系統如(刑天)的作品意象,正吻合、痛觸了台灣經歷政治解嚴、社會脫序激變中的禁忌,侯俊明偃然成為美術界狂飆時代的預言者和對社會壓抑、政治權力公然迭瀆的青年叛逆旗手。

同時期如荼驚爆著火花的小劇場運動,也讓參與其中的侯俊明累積許多他原本即關注的族群神話、民俗藝術、宗教祭儀等傳統養料,除了深廣他在平面、裝置和自組劇團的作品外,他說小劇場總體屬性、集體創作的模式也影響著他,像他的大型版畫作品的印製、甚至內容也是多人共同創作而成的,這在其以集體潛意識引渡個人私密情感的傾向中,更算是一個公然操作、印證的手法。

不過這種以古籍經典善書中圖文並置的形式及擬塑寓含性言說之抑壓、懲制系統之巔覆的神話內容,在其創作歷程中出現的很早,與他早期作品中其他仍不斷被析出援用變奏精確化處理的形式或內容一樣,這一方面除了說明了侯俊明的早慧外,另一方面有評論者指其一改過去年的狂暴迭瀆、進入溫和的建構階段,不過也有人將之歸於他遇上可能的創作瓶頸。

在93年(搜神)之後,侯俊明終於推出又一次的個展,展出近年仍繫於性、權力、罪衍與懲制主題的幾組版畫作品、草圖及裝置。其中(十殿)草圖是94年受邀宗教藝術節的作品,以傳統地獄圖文的形式填記諷喻現今政治、性別、世代差異等議題。(地獄圖)(新樂園)(狗男女)是96年的作品,(地獄圖)是他受邀於香港藝術節、從構思製作展出全在該地與港人共同完成的作品,當時除了有街頭行動外,版畫大量印刷張貼於大街小巷中,侯俊明說這是他非常喜愛的一件作品,因為這是第一次將版畫複製訊息流佈的屬性真正發揮。(新樂園)曾於北美館雙年展情慾與權力主題區中展出,是他十年前構思的、涉及異性戀思考邏輯中男性恐女權伸張的被閹割情結、父權對女性主義的反挫甚或恐女同性戀的連環圖。(狗男女)則為最近的一組作品,類似神話杜撰或社會新聞版面中難辨真偽的性事奇觀花絮。裝置部份則有以(搜神)中「情蠱傳」斷頭卻仍勃挺著陽具的造形、所製作的九尊胸前貼附具死亡意象毛髮的人芻。

看來此次所展出的仍屬溫和建構階段的延續,不過從前版書作品中圖文曖眛歧義的嘲諷性力量已削弱不少。這在侯俊明去年接受(破報)訪問的自述中便已提及,他說:「我現在作品中那個嘲諷的特質已經慢慢不見了。我的困擾是我清楚意識到以往使作品成功的某些特質似乎一直在流失,而新進來的東西卻又不夠滿意。」他還表示「嘲諷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俏皮....我希望我作品中反省批判的力量繼續存在,但不是直接的批評,它的力量應該是來自一種相對的位置。」

這種希望是侯俊明看過許多概念式創作、不能接受這種概念式的暴力,及攻擊本身會落入互相攻擊循環中的反思。不過弱勢者置身的境地和其對立的一方原本即有大比例的差異,在批判抗爭時被要求「相對性」似乎是自我抵消、太過奢侈了。而且在權力被精緻加工包裝、社會遊戲性格在商業母土上茁長的時代中,嘲諷不只易流於俏皮而已。其實細究前述文藝理論分析決定作品的六個範疇,會發現現在和解嚴前後、甚至兩三年前已相差甚多,連當年嚼著口香糖有話要說的青少年都已三十歲、申辦著信用卡了,誰能抵住那無可形容其力的時代洪流?

侯俊明的一則創作手記寫著:「我透過創作開啟了我人生中尚未開發的領域,我創作的價值是在作品之外的,屬於人生的改造。」他說他的作品是為了解決問題而做的,且常是生命殘缺部份的彌補。仍強調自己是嚴肅保守而看起來仍憨實樸素的侯俊明和他作品的關係是清楚的,除文前述之外,便是藉創作中異己角色的多重扮演來開發想像力豐富自己的生命經驗。像早期內涉情感挫折、外引偷窺人性的作品(小女人)的戀物癖裝置,或去年應邀香港藝術節的(地獄圖)展演活動中、在香港街頭帶上枷鎖的行動,這都不是他原本個性的樣貌。

其實若要說因此侯俊明並沒有創作瓶頸的問題,毋寧說是其豐富的創作歷程有其內部的規律,它終將隨其相應條件的改變而改變,可能是漸進的、或者是水到渠成革命性的。近年侯俊明嘗試著開發他所謂的「愛的語言」,因為過去「恨的語言已將我濫墾濫伐得差不多了!」他兩年前遷居苗栗時的一組(四季圖),便是以性感的角度看待自然的作品。除非侯俊明真的如他所說去作心理咨商師了!不然那些當初被他搖憾驚嚇感動過的人應還是在深切期待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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