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皇珍
Tang Hu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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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便秘人 姚瑞中
文 / 湯皇珍

「那是一個隱隱的蠕動,清楚存在,卻無法指明。」我雖然笑他,其實也有點苦。便秘或許無關真實經歷一個被球體緩慢通過的直腸痙攣,可怕的是孤獨忍受下竟長出一根根藍色的勾爪。

「這就是藝術家的可憐,為了證明自己什麼….」姚語出驚人:「像小丑一樣的娛樂人,那支吞入的劍終致插入而無法拔出。無論是我的球或是我的人,都硬的像石頭一般,他們大便大不出來。」

我看著用光了一百支藍色墨水筆畫出來的球體,的確在空中痛苦而緩慢地前行。身體因緊張而突然伸出,這些浮游體。或大或小,或有勾爪或有觸鬚,浮游嗎?卻得花用很監實的分秒時間織組成形;自足嗎?卻由如此怯生地進入這個環繞它們又不相干的黃色領空。黃色叫藍突出,但也使藍像個莫名的入侵者,但問,個人足於世界構成相互的關係嗎?

我相信,由於時間夠久的停留可以突然暴露病變的跡象。時間夠久,當然痛苦也夠久,逃走不成,只有無邊無盡的耐力浮游。

「畫到最後,像一個緩慢的昏眩…..」姚描述:「在半空中,因為不知去那裡著陸,也不知為何著陸---我現在畫不出來了。」

這一系列「天外天」的紙上作品,是姚瑞中的舊金山經驗。以簡單的筆,畫在紙上,典型素描的樣式,雖然姚表示在最初語言不通下,只有嘗試手邊最基本的紙筆來消磨時間。騎兩小時的腳踏車到舊金山市區,如此喝一下午的咖啡,他說:「很可怕,我再也不要如此。孤獨只有孤獨。」此刻我細嚼畫面,形式已經冷靜,然而,早先它們的身影都曾一一現身在姚的手札簿裡。說起手札,姚認為手札才是他的素描。

我翻開這些簿子,記滿符號,簡單的圖式,清晰的計劃,以及夾雜其中令我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文字。總是夠悲慘而私密的內容才會被刻在這裡吧。

他認為:「素描是完全沒有矯飾,而能精確將思考初步表達的媒介。簿子裡有許多直接的痕跡,它們對作品而言可能是對,也可能是錯的。」我再一次掃過姚的手札,請他僅僅挑出手札中與「天外天」相關的初稿,提印出來對照給讀者知道,然後迅速合上簿本。心中不知怎麼生出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姚說:「素描純粹,不受工具性的消耗,是它可貴的價值。」我再次將視線掃往那些至少可以言說的姚瑞中。即使素描進入作品,已經接受工具性和時間的加入,它們的形式更為完美,但這些藍墨水的紙上作品,仍舊貼切指出姚瑞中浮游而無從著陸的核心,卻是我心中理想的素描,直接殘酷的書寫。為什麼素描與創作血肉相連,而姚在我的追問下,一在表示要我去看「天外天」就明白。

他也許會給你許多政治、X世代人類的理由做煙霧彈,但姚是無法著陸的。你看見他在北京、在天檀、在香港的半空中緊緊地夾攏的雙腿嗎?就算突然想空降也是無聲無息,脖子上架著教人接近不得的螺旋槳;反攻大陸嗎?藍色霓虹燈的泥漿已經消去了立體的真實時空,將你扯進一種安靜而緩慢的通過。只有你,他人無能為力。不消說還是有東西要出來而不出來的痛苦。它是一種金色的臭味,逐漸瀰漫。

《張老師月刊》, 1998/7, pp.55~57.
「舊金山極安靜,有時候我一天說不到一句話。夜裡,針落地都教人跳起來;我睡到頭痛。不知道機今天為什麼起床,然後便秘。這樣持續三個月。」姚瑞中藉「天外天」完整交替了這一份漫長的痛苦,當然,明顯的,這是一個核心,並不只是舊金山的經驗。姚繃緊了全身,在臨界點突而暴露出那球體的藍色爪子。

除了孤獨之外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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