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俊傑
真實的生活、愛與死
「我的藝術就是活著：每一秒，每一次的呼吸就是一個作品，那是不留痕跡的，不可見也不可想。一種極度愉悅的感覺。」－馬塞爾．杜象 1
若絲．瑟拉薇（Rrose Sélavy）是馬塞爾．杜象（Marcel Duchamp, 1887-1968）始於1920年代之變裝嘗試的女性化名。杜象對自我身份改變的意圖，充分顯現在他不羇於傳統教條與主義的規範，他對於當代藝術所產生的巨大影響，除了「現成物」（readymade）觀念之外，最重要的是，超越長久以來藝術之於文明的局限，表現了完全自由的態度境界，質問藝術除了視網膜性（retinal）之外還有什麼可被談論的？他所敲碎的是，藝術在已脫離藝術的同時，仍還在扭捏於視覺美的人們。而處於傳控（cyberspace）時代的我們，應如何再次面對藝術作為反應當代性的一種觀念狀態？它回應的不只是二十一世紀之前的反藝術觀，更是做為對杜象之後的藝術本質思考。
《若絲計畫》（Project Rrose）是向杜象致敬的系列之作。藝術在去除了視覺、形式與技巧之後，它還剩下什麼？杜象質疑大部份的藝術創作已被視覺語言所操控，「每一件會成為觀念的事物，都取決於事物本身，而非視網膜」2。杜象所說的，除了思想之外，便是還原藝術家作為一個「人」的身份，表現在生活層面上的一切，它既是重返自我的日常狀態，也是一種開發，相對於當代藝術來說，亦就是一種革新語言。 在這樣的思考之下，《若絲計畫》試圖在挪用杜象思想概念的同時，一方面再議藝術存在的本質，亦回應當代複雜化社會下人們生存環境的虛幻性。
《若絲計畫》以杜象祕密創作了二十年的最後大型裝置作品《給予：1. 瀑布，2. 照明的煤氣》（Étant donnés: 1° la chute d'eau / 2° le gaz d'éclairage, 1946-66）為藍本，在這件未曾留下任何說明之作品的背後，透過來自西班牙卡塔隆亞（Catalunya）農村木門上的小洞，我們窺見超乎現實想像的場面，它的隱晦正如杜象一生帶給當代藝術的衝擊與多義。拼接的瑞士風光與無法辨認生死的裸女，正向觀者展示著空間、自然、慾望、情色、恐懼與想像的奇景。正如作品題目所標示，「被給與」（being given）是作為一種「禮物」的象徵，它有著餽贈者與接受者的參與關係，而我們都在這個多維度的虛擬空間中，無償又自由的想像著。
2009年為格蘭菲迪酒廠（Glennfiddich Distillery）的駐村邀請所提的計畫，以副題《真實的流動》（Real Flux）作為《若絲計畫》的第一個創作方案。它由杜象作品的聯想，以蘇格蘭自然景色與著名威思忌酒廠的意象，表現人們內在底層的基本慾望，既是一種穿透的窺視，又是如液體般流動的解放，就如杜象終其一生的重要創作元素－情色一般，它帶著觀者進入不同想像的空間，瞭解自我身份，也確認與周遭的關係。「任何東西都可以置於情色氛圍中而不會有太多麻煩，我很相信情色，因為，它是一種真正具有世界性的東西，每個人都能理解」3 杜象如此詮釋他作品中的情色議題。《真實的流動》以三部份作品構成：四十五座格蘭菲迪酒廠的倉庫大門照片，一段四分十四秒的錄像，還有兩張牆上靜照。穿過帶有歷史性意義的酒廠倉庫大門，敞開的是想像，無論是流動的威思忌酒與泉水，蘇格蘭高地景色與肉體慾望的聯想，它們都指向人們日常生活的勞動與欲求的混合。一切都顯得很平實，亦很珍貴。至於已被杜象宣判死刑的藝術，最後還留存了些什麼？它不過就是：真實的生活、愛與死。
----------------------------------
1. Pierre Cabanne, translated by Ron Padgett, Dialogues with Marcel Duchamp, Da Capo Press, London, 1979, p.72
2. Ibid., p.39
3. Ibid., p.88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