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嶠
Chen Hui-Ch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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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鐘點─袁廣鳴
文 / 陳慧嶠

在那裡,界限終止,道路消失。在那裡,寂靜開始…。然後,細小的現實:幸福的預感以及面對支解的光線;昏厥和猶豫。然後,反光的謊言;閹割了跟自己相愛的情人。然後,創造燒傷、噑叫,叩擊封死的門也徒勞無益──一切都結束在這種不會結束的永恆之中。在這裡,道路出現,寂靜蹴然;創造冀望,創造孕育‘我’的思想,創造描繪‘我’的雙手,創造發現‘我’的眼睛──在眼睛的俯視下緩緩再生的城市…。

立定一個視點,先左眼單視,再右眼單視;後左右眼瞬時交替開闔。一種奇異的感覺被敲醒,事物總在一個難以彌合的差距中展視真實;虛影近似一種幻覺[1]──它就是存在在那兒──藉由不可言喻的雙眼;一種短暫的狀態,一些精密、微細、獨特的東西;在它們生動的亮光中,幾乎察覺不到它的移動,那種在性質上近似於「呼吸」的綠光[2]。浮現在全黑的空間裡;前近、後退;迂迴、滑轉。

由於對空間不關心,因此對時間更加不關心;無論嘶吼[3]或是跑[4],重要的並不是經驗的理由,而是經驗本身;這種沒有起訖的循環體驗。他知道他的鐘錶是在另一個宇宙時空中;很多時刻,他總是處於一種不確定、不自由、無關宏旨的焦慮中──溢出知覺罅隙的鬼魅[5]。這無論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向我低估或耍嘴皮的人,自從1997取得德國卡斯魯媒體藝術學系碩士學位後,整個人也跟著改變了。雖然,他的行為還是一樣的熱切、滑腔、耍帥、逞威和火爆,卻也愈加地緊繃和焦躁;似乎總有一種壓倒性的事物,壓的讓他喘不過氣似的──從慢性的沉悶,到極度的瑣碎。他大概真的在德國那段時間,吃盡了苦頭;猶然記得他1995回來探望我們那一年,面帶愁容地看見我們時,淚水打滾在眼框中,一邊強裝地喊著要擁抱,一邊痛罵德國不是人待的地方──好苦,真的好苦喔~~好像被禁閉在監獄裡,我真不想再回到那沒人性的地方,德國女人真恐怖(哈,原來是語言不通、人際疏離;才會籠[6]出作品來)!

這不時像親人般地在我面前撒野,失戀時找我哭訴,戀愛時問我該如何;上課時會被學生激的爆跳如雷,又會被學生感動的當場落淚;睡不著時覺得自己有病,還會試想我的症狀是不是跟他相同,吆喝著一起去檢查腦神經(我們的失眠狀態幾乎一樣,但他總是像貓熊似的多了兩個黑圈圈)!每回他在伊通個展時,都必須陪他拗到最後一秒鐘,聽他在那一頭鬼吼鬼叫地,一會兒機器出了問題,一會兒哪個設定有狀況,大部分的時間是連要做什麼都還沒想出來;更貼切地說是他對「時間」的掙扎,永遠比他預期想做的東西來的多,或者乾脆說形式有了,卻苦思不出能說服他自己的內容;煮杯咖啡吧(他嚷著)!1992那年的「盤中魚」,就是被他們在那頭興奮地「耶,青蛙好不好?咦,蝌蚪好不好?」直折騰到開幕前30分鐘才迸出來!當你看到投影在瓷盤內緩緩逡巡的金魚時,那條缺氧的魚早奄奄一息了(它進了馬桶後,大概萬萬沒有想到,被囚禁的靈魂,居然還能被活魚三吃地環遊世界去)!

他從大學開始就一頭栽進了錄影藝術,起初靠自己摸索,土法煉鋼,用單頻道錄影或電視機來做一些裝置。當時在台灣的創作環境裡幾乎沒有前人可以借鏡,連什麼是媒體藝術都搞不清楚,更甭說是技術了。或許,這是他去德國這高科技發展國家的主要誘因;但無論是錄影、機械、互動媒體裝置,以至於電腦數位投影或數位攝影,這些技術層面的東西,他雖說痛恨卻也欲罷不能;科技的誘惑和推陳出新,令人難以抗拒時時地攪擾著他的潛意識,使他永遠處在錯亂、難安、似睡似醒的狀態中[7]。你也許會發現,在過去無論他創作媒材如何的轉變或運用,作品中的人始終不變;無論是他的臉或身體,總是情不自禁地闖入作品內(超自戀)。直到去年「人間失格」個展──在無人的城市裡,一個寂靜迷魅又似乎正常運作的城市;他終於停格在作品的影像外。在油墨、夜光粉經由動力結構,感應橫掃而顯影的「城市意像」外──無論是城市與記憶、欲望、符號,或城市與眼睛、名字、死亡、天空,或輕盈的、連綿的、隱匿的、交易的、消失中的城市;你的腳步所跟隨的不是眼睛之外的東西,而是眼睛之內的,被埋藏、抹去了的記憶[8]──他沉重地操弄著看不見的程式。在失望、憤怒與辛勞裡,卻意外地從硬碟遲緩的轉速中投射出──失速的風景;我確定看不到任何人,除了看見袁廣鳴他詩意、凝滯,流連地凝視在掉格的作品外。

然而,在「城市失格─西門町[9]」裡,我彷彿看見游離之光(燐火),天堂依然看似真實之際──一種燃亮狀態。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下,在低迷無奇、空虛的區域裡,發出靜謐的光軌;它閃爍、顫動、忽而黯淡、忽而明亮,彷彿不停地說──看著我­­──專心看我了嗎?嗯,妳是專心在看我了──在瞬間,它似乎閃爍呈一片廢墟的幻象,一股空無而恐懼的力量,一種燃燒的淨獄之火;甚至一種美好的感覺。也許這裡不是你的城市,也許這裡是歷史消失、年代倒敘的地方;也許,這是個未知之域──為他自己見棄、駑鈍地,獵捕「存在」看似真實的寫照;但它只儲存在影像的擬造過程中。

在某些情況下,宇宙或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不完全的,或者甚至是不存在的。心智就是它自身的所在,而瘋狂的人和極有天賦的人所居住的地方,很不同於平常人所生活的世界,所以幾乎沒有共同的記憶空間,來做為了解或同類感覺的基礎;話語雖說出來了,但卻無法相互啟發。有些人,字語,甚至詩人豐富的詞語,都不會在心中激起圖像;在似睡未睡之際,都不會有似醒非醒的影像在腦中浮現[10]。

而袁廣鳴的影像意識,不斷從「美」湧向一種強化的澄澈、一種強迫性的清晰;從錄影裝置走向平面數位,從較深的意義趨向更深的意義,或許對他而言,空間的對應或互動的關係已經不在那麼重要了。他所創造的城市情境,雖從一種色調變化成另一種色調,從一種不確定的顏色變化成另一種嚴苛的顏色,最終而言是藝術家的脾氣;他以最不妥協的智力,來表達我們的內心──內在的真實,是以非空間類目的觀點知覺到這個世界的。(2002/12/20)


袁廣鳴:1965/4/25 定位星:火星(第6宮),水星(第12宮),金星(第1宮)
上升牡羊,太陽金牛,月亮水瓶,水星牡羊,金星金牛,木星雙子,火星處女,土星雙魚
天王處女,海王天蠍,冥王處女,凱龍雙魚,北交雙子,幻月魔羯,福星魔羯,宿命天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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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個展《創作自述》1992,作者袁廣鳴。
[2] 作品《呼吸的黑光》1995,作者袁廣鳴。
[3] 作品《嘶吼的理由》1996日本ICC媒體藝術雙年展,作者袁廣鳴。
[4] 作品《跑的理由》1998台北國際雙年展,作者袁廣鳴。
[5] 文字介紹《溢出知覺罅隙的鬼魅》1998,作者顧世勇。
[6] 作品《籠》1995,作者袁廣鳴。
[7] 個展《難眠的理由》1998,作者袁廣鳴。
[8] 參閱Italo Calvino《看不見的城市》,時報出版,王志弘譯。
[9]「2002台北雙年展─世界劇場」參展作品,2002,作者袁廣鳴。
[10] 參閱Aldous Huxley《眾妙之門》,新雨出版,陳蒼多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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