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昶文
Ting Chaong-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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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即雪:札幌S-AIR駐村計畫之工作報告
文 / 丁昶文

歷史一如明鏡,它總能讓我們從過往瞥見當下自身。 2013年冬季經由竹圍國際藝術村 與札幌S-AIR藝術村的交換甄選計畫,我踏上了日本第二大島北海道,初見此地有感:對地 方而言,雪是自然的產物,數量隨著季節交替後不斷增長;對住民而言,雪的意義從物理或 氣候的概念滲入民族性與地域文化之中,以此交織出純粹又多義的在地性符號。如同細胞般 的有機之體,雪也在衰老、死亡、重生的循環中不斷更替,偶發性的暴風雪肆虐,更象徵了 北海道人生活於苦寒之地的堅毅特質,此便作為陳述當代藝術生產的另一種指涉象徵:異質 空間(heterotopias)(註1)的可能性。任何空間生成均關乎於時間,歸咎近代北海道史之成因,或許是一段開墾遷徙、一齣皇民化戲碼(註 2) 或是源於自由主義的抗爭,林林總總形成地方文化中特有的視域。雪形成了超現實的,形而上的,夢幻似的白色實存空間。對札幌而言,雪的結晶即似鏡面,封存過往亦反射當下,瞭解雪也進而理解人類自身的局限及其順應可能,歷史即雪的想法,可視為此趟駐村研究和創作基礎,雪的形象流變成了最終架構展示的核心。

若嚴格來說,北海道位處日本北方相較於本島的文化,這個區域的歷史更多是連接了東 北與前現代歐亞文化、繩紋文化、鄂霍次克文化,或是阿伊努文化,然藝術對文化的影響可 謂最為直接,S-AIR機構規劃駐村者體驗生活於嚴寒之地,其藝術之目地則是思考雪的意義 與過程,駐村藝術家得不時保持著對雪的感覺,觀察日常中的雪成了我們每天重要的工作。 雪是如此的潔白純淨,身處亞熱帶的我們總只能想像如天堂般的白雪世界,但對北海道來說 卻是苛刻現實,年復一年考驗所有生命,對札幌居民而言,雪從來不是浪漫地想像,面對困 境談生存或許可以發現一些有趣的線索,那也成為了創作者必須親臨此地居住的原因。從文 明或文化的傳播角度來看,為瞭解現代認識論為何於殖民時期普及?其基礎即是對現代性進 行考察,考察方法並非以現代科學之理性分析提辯,而是由直觀角度對檔案進行收集再詮 釋,將其行動視為是介於史實與想像的一種「異質空間」的建造過程,並藉此探究當代藝術 對想像界域的創造性可能;然而,想像需要行動輔佐,才有機會發現實踐的新途徑。

遠古以來人們選擇移動棲地,無外乎為了食物、氣候、屯墾或戰亂等諸多複雜成因,若 將遷徙本身視為藏於人類基因,並作為生存本事之原初必要條件,深入勾勒背後動機,遷徙 也是出於逃避心理。人類逃避的對象之一即是自然,嚴酷的自然環境、突發的自然災害都會 讓人們產生逃避的念頭,反之從文化層面亦然,逃避資本生活的城市,逃避猛於虎的苛政, 逃避宗教殘罰禁錮,人類逃往的目的地也發生著不斷的變化。逃避暴風雪,逃回溫暖房舍, 逃避高樓林立的大都會,逃避現實的苦惱,逃往虛幻的童話世界。「逃避」是一個看似貶義 的詞彙。然而正是由於人類內心與生俱來的逃避心理,推動了人類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創 造與進步。在逃避的過程中,人類需要借助各種文化手段(組織、語言、工具等),所以說 「逃避」的過程,也是文化創造的過程。當藝術家選擇不斷至異地駐村創作,無論背後是否 藏有「逃避」心態,其體驗必將包含藝術與生存之間的平衡操作法則,同時,此般身體移動 與思緒轉換的過程,也將構成概念之流動經驗,經驗喚起感知感覺的詮釋,從感性途徑認識 「他者」文化中自身之位置。

藝術駐村作為一種行動方法,關乎於文化測量和去呈現歷史運動的過程,當我們開始定 義歷史,並賦予其形象(動態或靜止)、意義(本質與表象)或任何記錄的形式,這些舉動 都是基於當代藝術存在ㄧ種現象「我們很容易遺忘歷史」,然而藝術產業相信當代藝術需要 持續更新,但若要發現新的事物則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我們重新利用過去的事物,輔以新 的詮釋來處理檔案,此法則便形成了當代藝術的濫觴。談論方法之前,我們需要先建立新的 參照路徑,回到雪的本身並以物理學來表示其構造,它的結晶被標示為六邊形。在此,我想 以一種直觀的方法,討論雪的形狀與歷史之間的關係,將六邊形視為古典架構知識系統的圖 表,假設當代藝術大量且重新建構了認知檔案的路徑,若將六邊形套入傅柯(Foucault)在 〈規訓與懲罰〉論及之對象,則置換象徵為全景敞視建築(3),此建築樣式廣泛使用在監獄空 間的設計,它使得監控變得更有效率,只要少量的獄卒即可監視全部的罪犯,甚至只用一名 獄卒便可,全景敞視建築在空間的意義上是分離觀看和被觀看的對象,我們同時在現代博物 館中察覺全景敞視主義的身影,這使得博物館空間不只是展示知識的空間,它同樣也是顯示 權力的空間。基於收集檔案史料之故,駐村期間參訪北海道多座博物館,雪之結晶體逐發展 成「檔案室」空間的抽象輪廓,並以展示從民間取得來對應不同歷史事件的現成物檔案。

基於上述,二個月駐村成果所發表的作品《混種文化運動史》(註4)嘗試處理地理概念、氣候環境、原始部族或日本近代史中所涉及北海道的檔案,展場中檔案室的根源如同十五世紀歐洲 貴族所設立的驚奇室一般,卻又別於西方展示的框架,彼此看似無關連的檔案對象,著實牽 動了日本近代史的發展,也同時影響了台灣現代化的進程,透過駐村其間所收集的現成物 (註5)、檔案照片與札幌居民(Kazutaka Saka)(註6)的訪談,構成包含了阿伊努文化、昭和的物質生活與安保運動混融後異質的空間裝置,藉以非日本觀點來重新理解物件背後之歷史,當我們習慣於現代博物館的展示分類時,它將遮蔽了我們對檔案的多重想像。作為「他者之眼」的外來創作者,藉由對既存檔案系統的批判來開啓一可能進入「異質空間」的孔隙。當文明演進至可以形塑自然變貌,則自然同時也反向選擇適切的文明樣態,縱使我們將自然的劇烈變化視為異常,但ㄧ旦長期存在便形成了常態,而異質性即被常態所隱藏起。歷史多樣的混 雜性造成了豐富的近代化運動,人們察覺文明之價值可以凌駕於血緣、社會、國家或信仰, 文化的演進讓我們輕易生活於苦寒之地,但帶離自然的同時也鈍化了我們對世界的悟性與感 受。創作者作為某種將文化混種的運動者,便提供了新機會讓我們回頭檢視既成的文化系 譜,且保持中立地讓「大歷史」中被排除的他者,能在融雪之間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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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Foucault指出日常生活中潛藏著兩種特殊空間具有質疑、消解或顛覆既有社會常規和關係的作用,即所謂的「烏托邦」(Utopia)和「異質空間」(heterotopias) 。 2013年11月25日,參閱馮品佳,〈創造異質空間:《無禮》的抗拒與歸屬政治〉,取自網站http://www.eng.fju.edu.tw/worldlit/paper/pingchia-rude.html
(註2) 北海道開拓史:明治維新 (Meiji Restoration) 開始。從1868(明治元年)至2003年,是「箱館解放」135年,在函館驛設置有紀念牆,以誌其事。1869年(明治2年)7月,明治政府首先設立北海道開拓使公所,改蝦夷地為北海道,區劃郡縣,把北海道正式編入日本版圖,申明所有當地居民全屬日本居民。 2013年11月25日,取自網站http://hoiyuen.net/wordpress/?p=169。
(註3) Foucault. 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監獄的誕生》,北京,三聯書局,頁221-253。
(註4) 作品發表於《ICC+S-AIR 2013 -FRONTIER- 冬期成果展覽》 ,Contemporary Art Institute 2,札幌,2013。
(註5) 作品現成物包含:1. 阿伊努人像,上頭雕刻著男性阿伊努懷抱捕獲來的小熊。傳說為了冬季前的"熊祭",他們會將熊細心飼養,幼熊被視爲"神子"並用人乳哺育,待冬季來臨便舉行隆重的送熊靈儀式,阿伊努人會將熊宰殺,並圍著祭壇享用血肉,歌舞遊宴慶賀熊回到神國。2. 1903年大阪博覽會印有亞洲人種展示的明信片。3. 舊大東亞共榮圈地圖。4. 60年代的風行日本全國的玩偶:dakko chan 黑人玩具,80年代經民眾抗議具種族歧視之嫌而遭日本政府禁止販售。5. 北海道大學新聞社所出版北海道大學安保運動攝影集。
(註6) Kazutaka Saka,1943年出生於北海道(shibetsu),年輕時於東京求學中參與了安保運動,30歲回返北海道札幌接下家族餅乾工廠,所生產的大麥餅乾在二戰時曾作為日軍口糧。Saka先生後來在工廠旁設立了私人博物館,其藏品五花八門,絕大部份是遭別人棄置,多屬昭和時期民生用品,並命名為復古坂空間(レトロ・スペース 坂)博物館。2013年11月25日,參閱網站http://park6.wakwak.com/~art/ganko_st/retro/retro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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