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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剖解後的凝思：謝鴻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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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徐洵蔚
維吉尼亞．吳爾夫說：「身為女人，我沒有國界。」
鴻均畫中的主角彷彿是沒有國度亦無疆界所限的「遊魂」，時空失去了意義，浮游在眼前的是畫家筆下營造的奇詭世界，宛如煉獄輓歌裡遺落的詩篇，傳頌出來那曾被禁聲的吶喊，有著錐心的憤慨與激昂的熱情。
2000解剖圖的系列作品，是有感於女性在大環境生存空間的壓力，藝術家觀之而後自省思考，從內心的認知出發，創造了一些觀念的化身及符號，由此展開了一觸目驚心軀體的再現圖解。畫面上扭曲的群體或是單一的個體，大都有一共同特徵:皆為去首的女體，雖然被剝取自主性，卻依然散發著頑強的生命力。這是近年來鴻均畫中特有的主要表徵。除此之外，最明顯的是螺絲幅及螺絲釘等機械用材的出現及「介入」，似是隱喻父權體制的專橫與男性強勢的霸權。譬如畫裡無臂縷空的女體中插入銳利的螺絲釘，意象上的攻擊性，傳達出沈澱後的痛楚，視覺上的聳動，源於戲劇性的抗訴，解開的是歷史掩蓋的傷口，剖析的是文化的殘象。傳統價值冷峻犀利的切斷了女性自主的韌帶，然而支解之後延續的是不妥協肢體的再生，支離的四肢宛如另具生命的個體，依然豐盈飽滿，每一形體不論是透過畫家俐落揮灑的線條，勾勒出堅韌的生命張力，或是渾宏的筆觸呈現出綿延不斷的生機。栩栩肉體與冷硬機械抗爭的殘酷，透露著生命必然的代價。畫面偶有花草的點綴，卻增添了一絲奇異頌讚的綺麗夢炫之感。彷彿是在對存亡之間無情的批判與控訴後，仍懷有浪漫的憧憬。
鴻均的創作精神深受矯飾主義之反古典主義影響，對一種既有的制度和認知的質疑。並從這樣的質疑轉變到對於邊緣反正統的關懷，其對女性弱勢的不平之鳴也是由此感而發。在意象的製造、運用、安排之下，營造出畫家個人視覺符號的組合，並企圖藉此引發觀者的視覺冥想。「回歸構成元素的本身」(畫家語)因此產生了概念化代表性的圖像，捨棄了過去慣用的寓言式敘述，改以直諫大字報式的批判，迫人正視無以遁藏。畫中女體始終無首無面，似乎尋找的不只是失落的過去，也是現今存在被閹割後，逐漸覺醒的跡象與復生的片段。作品「一二」與「二一」白色無垠的場域裡漂浮著成群糾纏、捲曲的黑色無首女體，各個肢體豐盈姿態生猛活躍，似是充滿能量的生物體，不安地扭動著。生存競爭的壓迫感，更因黏膩厚重的油彩肌理及黑色造型的沈鬱，而加重了黑色意象空間裡充斥著無奈的窒息感。軀體彷彿被還原到未演化的細胞，繁殖在幻象之外。女性的生存空間因客觀環境的壓抑及限制，在畫中無聲無色的世界，展現的不只是肉體的束縛更是精神的抽離。
作品「粧裝」與「裝粧」則是簡潔地運用單色的炭筆素描，以寫實的手法描繪出女人的假髮，俏麗鬆捲的造型及細膩柔軟的質感，加上刻意挖除背景如兒童玩具剪紙般的呈現方式，使原本僵硬虛飾的物品，彷彿變成帶有一絲生氣的有機物體，然而這通常是女性面對社會對其外表評估而盛戴偽裝的飾品。鴻均將美容裝飾的標示，放大轉化成象徵的符號，再現的是過濾後對價值標準的責疑。作品中另有一組以頭影、四肢、陰部、螺絲釘與螺絲帽等作圖案式的分割排列，強烈的造型俗豔鮮明的色彩，加上由金屬扣環所構成的虛線洞，今人有撕下分解的慾望，亦有金光閃閃的裝飾效應，由如聖化了的工藝品。渾圓的人形、肢體與尖銳的螺絲釘、鋼硬的螺絲帽，穿插接合的意象不斷重複出現，靜態的暴力景觀，散發出不只是表象感官的刺激，滲透的是更深一層的悲憤。
蘇珊．朗格認為圖象具有「生命」形式，更精確地說，它就是「生命」形式。畫中似曾相識的視覺元素產生的幻象效果，是離開現實的「他性」(otherness)。它寓示著藝術的本質。鴻均2000解剖圖的系列作品，是以解剖後的認知成為智識及經驗的記憶，而訴諸內在性自剖的過程，成為畫家筆下世紀末自我的傳承期許。在時間與空間交織重疊的自創境域，掙扎浴火重生的不只是女性的自覺，更是對人性整體深刻的關懷。 1-Dec-19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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