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君
Chin Ya-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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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台灣海峽旁邊
 
文 / 秦雅君

「剛搬來這裡住的時候很感動,我以前做很多創作都跟水有關係,跟河啊,海啊,或跟環境有關係。來這裡一看見海,很興奮,那個感受真的很強烈。以前我們在講台灣是一個海島,這件事很顯然是非常概念式的,住在這裡,在環境裡面就發現一個這樣的現實,很直接。」說著這個話的當兒,陳愷璜正陪我們坐在他家三樓的玻璃屋裡,這裡是他的工作室,而只要別過頭往窗外望去,就可以看到「台灣海峽」。

台灣海峽——在一段討論居家空間的普通對話中聽到這個名詞,令我覺得有些突兀,平凡一點的說法是否應該是:「嗯,我住在三芝的海邊。」不過,對一個曾經特別租一條船,花了43個小時去繞行台灣島一週的人來說(註),這種修辭大概也很普通吧。

天上掉下來的免費「別墅」

1990年,陳愷璜從國外唸書回來之後,在台北市遼寧街租屋而居,那裡是商業區,除了住家彼此緊鄰所產生的干擾之外,房子後面整排都是冷卻水塔,日間馬達運轉的聲音非常吵,「住了三年快瘋掉」是他對那段生活的最終評價。當時陳愷璜就常常往淡水跑,沒什麼特定目的,就是喜歡,然後就想說好像應該來這邊找一個地方住。

六年前,朋友介紹他到三芝這處社區來租房子,這裡是淡水最早的別墅,不過當時已經沒落了,很多房子因長期無人居住而破敗不堪,聽說有的房子裡面甚至草長的比人還高。除了破舊之外,那些建築看起來也很聳,20多年前可能是很屌的別墅,不過今時今日看來就是不合時宜了。陳愷璜一看到房子就決定要了:「那時在台北租房子,也要兩萬塊租金,一樣的價錢,這裡有三倍大的空間,我當然馬上點頭。」

房東知道陳愷璜是個搞創作的,簽約那天,房東問他每個月繳這筆租金壓力會不會很大,他回說:「當然會」。房東於是說不收他的租金,就當請他幫忙看房子,房東說他不缺那筆小錢,接著表示如果陳愷璜願意的話,送他一件小作品好了。就這樣,陳愷璜用兩件素描換來四年的居住空間。

一生之最的「勞動經驗」

為了基本居住的需求,在搬進這棟房子之前,陳愷璜花了一筆錢整修,不過真正開始根據自己的期望去規劃施工,還是從四年前他買下這個房子才開始。那一年,房東幾次詢問陳愷璜是否有意買下房子,他心裡明白若再不採取行動,可能就會落得被掃地出門的命運,適巧該年他獲聘中部一所大學的專任教師,這一生中第一份固定的職業,也讓他終於敢決定買下這個屬於自己的「家」。

陳愷璜還記得那年的六月他買下房子,八月就開始動工整修,原本只是想作簡單的整理,但有過裝修經驗的人就會知道,只要你試圖想處理家裡的空間,並且膽敢採取行動,「簡單」這兩個字在作為發語詞之後應該就不會再出現了。因為除了建築裡有太多欲牽一髮就得動全身的設置之外,意圖達到某種整體感的欲求,也經常成為推動你走向一條不歸路的趨力。

施工的過程中,陳愷璜找了專業的師傅,以及幾個自己的學生一起作,「那些師傅看到我們工作壓力很大,因為我們比他們還猛」,陳愷璜回想與學生進行拆除工作時的狀態說道。師傅們也抱怨陳愷璜沒有事先畫設計圖,但陳愷璜說他當時想法又快又多,根本來不及畫,所以都是他「說」到哪裡,工程就作到哪裡。結果只花了兩個半月,他和家人就搬回去住了。回憶起那段時間裡的勞力密集程度,陳愷璜表示應該是他一生之最,當時熟人看到他時會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因為他整整瘦了一圈,但事實上他覺得當時精神好的無以復加,而且鬥志高昂。

在舉家重新回到裝修後的房子之際,陳愷璜對當時住家空間的形容是:「還是生的,就是可以擋風避雨而已,舒適度還是不夠的,舒適度是很重要的,這跟有沒有錢沒有關係,無論是簡單或複雜的生活,你都必然會有這方面的考慮」。從那時開始,陳愷璜就慣常處於渴望企及心理或身體層面的「舒適度」的過程,家裡也就不時地處於「施工中」的狀態。

把「不合理」的地方去掉

問陳愷璜在這個過程裡,最挑剔的是什麼?他說:「不要跟我的個性差太遠吧,雖然能力與條件都不足,但我盡力去模擬。」他在材料的使用上非常簡單,水泥與不銹鋼(局部為H型鋼骨)佔了絕大部分。陳愷璜很喜歡「清水模」的感覺,所以大量地使用類似「清水模」的方式構作,家裡幾乎沒有使用到磁磚,舉目皆是水泥牆、水泥地,還有水泥天花板。在空間的格局上,只有一樓作了比較大的調整,「動的不多,主要就是把我認為不合理的地方去掉」,陳愷璜所謂的「不合理」是指動線不好,他不喜歡進去一個空間只能從原來的路徑退出來,他希望家裡能夠處處暢通無阻。

在顯然相當耗資耗時的改造計畫中,有一個既省錢又可以達到最大可能模擬自己期望的方式,那就是——自己作。而這棟三層樓的建築裡,處處都有陳愷璜的「手跡」,除了牆面的粉刷、地板的鋪設之外,幾乎所有的家具也都是他自己設計自己製作,出自藝術家的造型自有其獨到的美感表現之外,其製作的精細程度也有專業的水平。問他為什麼會有如此的能力,陳愷璜說:「大概是天生的吧」。

也許擔心這種說法聽來好像有點自負,陳愷璜補充說明自己當初考大學的時候,只填了六個志願,全部都是建築系,可惜一個也沒考上,這才想說這輩子總得有條路走,就轉進了藝術創作的領域,不過對建築的喜愛卻未曾稍減,事實上,無論在自己的回溯或建築界朋友的觀察中,也總會在陳愷璜的作品中,發現很強烈的建築性。

在這種背景之下,陳愷璜說他即使有錢,也不會把這些工作交付給旁人,因為擔心那個結果會是自己無法接受的。對於這種喜歡自己「操作」的傾向,陳愷璜也提出他的一個體會,他認為,如果在創作模式上是很大層面以身體為基礎的那種藝術家,大概也都會透過身體去展現他的能力,因為去操作這類的東西對他們而言並不陌生,在這裡也可以發現勞動條件與創作之間的一些關連性。

永遠在調整……

在我們造訪當日,陳愷璜家又有整修工程在進行中,一部份原因是他想為家裡的長輩準備房間,但更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不放心」,不放心在最初施工時花很多錢和時間,去做一大堆不能控制的東西,所以他寧可先把它空著,常常去動他,陸續作適切的調整或改變。「家裡一天到晚處於施工的狀態不會讓你覺得很煩?」我忍不住問道,「不會啊,我覺得家裡有一些東西經常性在調整,這對創作者來說很重要耶,如果所有東西都是極度穩定的狀態,我想那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一件蠻糟糕的事。」

註:陳愷璜作品《週;海徑 月亮是太陽》.1998,環繞台灣周邊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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