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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上演桌上小偶劇…連建興「偶戲隨、誰係偶」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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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吳垠慧
曾有個家教學生，是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小男孩，每每上課時總不忘帶著自己心愛的小玩具，邊聽講課之餘，仍不忘抽空和他的小玩具說話，有時不忍心打斷他的思緒，就在一旁看他在書桌前自顧自的演起來——一人分飾多個角色，以不同的口吻替他的玩具配音，那全心浸淫在另一世界的專注，好似有個以他為中心的小宇宙在成形。
旁觀連建興專注解說他每一件新作所暗藏的小故事時，不禁讓我想起小男孩在自編、自導、自演的情境中獲得滿足的神情……
新觸媒：小玩偶
對熟悉連建興作品的人來說，這次「偶戲隨、誰係偶」系列恐會令人大感意外。除了其中幾件可見其所擅長之魔幻寫實場景外，大部分作品的發生背景轉移到室內。如此題材的轉變並非憑空而降，而是連建興醞釀數年後的大膽嘗試，此，他給了一個簡單的理由：想嘗試靜物畫。
但，靜物畫已被許多藝術家發揮的淋漓盡致，連建興思索自己還有多少可能創造屬於自己的靜物風格？甚至最根本的，除了蔬果魚肉、瓷器花朵，還能以什麼來入靜物畫？
《如是我聞Ⅱ》（2004）可說是新題材轉折的關鍵。畫中一隻恐龍在崩毀的建築裡翻閱書籍，另有隻小老鼠敲點著打字機，煞有其事的模樣引人發噱。那恐龍自然的神情以及鮮活的動作，看來就像是有血有肉的真實生物，其實不過是連建興家裡的一隻塑膠小恐龍。這讓他興起以家裡收藏的小東西當作觸媒，開始一段與玩偶對話的旅程，只不過這次上演的是「成人版」的漫天異想。
於是，多啦A夢、芭比娃娃、米老鼠、超人力霸王……越來越多卡通角色、玩具躍上畫布擔綱要角。「連導演」精心安排他們在各類劇碼中擔負戲份，有的仍是出外景，但大部分是在室內小桌上搭棚演出。連建興選擇背景地點多半是我們熟悉的景致地標，這和過去他以故鄉基隆為創作題材相接承，如，竹蜻蜓不幸斷裂的多啦A夢掉落在南台灣的高雄柴山上（《微笑叮噹》），遠景處則有101大樓被移花接木地安插在那，眼尖的人還能辨識出《春天 SPA》的背景是從陽明山上觀賞到的台北盆地夜景，《豬小妹說法》則是以基隆一處廢棄的造船廠為場景……，連建興在此展現了藝術家可不盡合理邏輯的「權力」，只要能滿足其畫面所需的視覺呈現，他便大膽於之間取捨。
即使在大場景的選擇上承接以往，卻少了刻畫鄉愁的抒情，卡漫玩偶的參與讓畫面輕鬆許多，這些角色並非像標本般靜態地展示在畫面裡，它們與周遭環境的互動可延展出的敘事脈絡或許可達百百種，即便你沒能聽見連建興叨叨絮絮的描述他自編的劇情——倒楣的多啦A夢不僅竹蜻蜓失靈，他鍾愛的銅鑼燒還被守護森林的綠精靈搶走、豬小妹宣揚遠方那座通天塔是最後的樂土……，每個人也都能藉著看圖說上一段故事接龍，敘事的空間提供觀者參與其中的樂趣。
小偶醒世劇
當連建興特地翻出《藍泡泡幻想曲I》裡「藍泡泡」乘坐的小船——一只老舊的糕餅模，裡頭裝滿了各類小玩意兒，就如藍泡泡塞了滿船的家當（印章、玻璃、果實、舊錢幣），由此，我開始注意到連建興家裡哩哩扣扣的東西真是多喲！很難想像，一個年過四十的大男人竟收藏如此多的小物品，而且，多半是撿來、或便宜買來的，因此外型不見得完整，甚至還帶點不完美的傷感。連建興將它們和其他佛像、古物交錯陳列，這樣的布置怎麼想都覺得怪異，但連建興卻能擺出趣味，每件小物都有個卡的剛好、屬於自己安身立命的位置：一隻爬在橫樑上的塑膠小壁虎、被塞在佛像背後洞裡的小玩偶提振的雙臂正奮力撐開那洞口……，彼此不相干的小東西與其周遭好似有了互動和對話的可能，正如他在「室內靜物」系列形塑出玩偶的小小世界。因之，或許可以這樣認為，連建興的「室內靜物」即是他日常「遊戲行為」延伸到畫布上，成為一種藝術語言。
大場景的安排，向來是連建興所擅長，但如何跨越大景致到靜物畫之間的隔閡，還能不失連建興的創作氣味，是藝術家所面對的挑戰。以桌子為演出場地，連建興的「小偶劇場」均上演不同的戲碼，但從其所架構的情境來看，連建興的玩偶劇顯然並不純然只是因為好玩、懷舊或有親和力的意圖而作，有些「桌上劇」還帶有醒世意味的陳腔調——那些關於金錢、權力和情慾的現世寓言。在此，玩偶的角色規劃大致分成幾類，如，現代神祇。在《金銀島Ⅰ、Ⅱ》、《有怪獸》、《藍泡泡幻想曲II》中，玩偶化身為財神爺，背景還以民間賭盤開牌的夾報當作襯底，而藍泡泡點成金的「金幣」其實是逢年過節象徵開運發財的巧克力等，這些我們生活中熟悉卻未受重視的小品項，都為連建興拿來鋪陳當作「舞台設計」而略顯小趣味。
除了升格當「神」，另一類玩偶是以擬人化的角色出現，如《一同去郊遊》、《感性的凝望》中，小玩偶成了旅遊觀光客，和外星人打招呼或凝神觀賞古文物；還有政客身份者，如在《雙贏的談判》中，臉像黑白郎君一樣的雙面人坐在一部「brother」品牌的打字機上，為劍拔弩張的兩組人馬擔任仲裁者，不禁令人聯想到兩岸緊張的政治情勢；原本是世紀完美女性代表的芭比，這回在《金髮芭比的愛戀風雲》中倒像頤氣指使、有點神經質的麻辣女王，坐在「寶座」上（那其實是毀壞的電腦主機風扇）。而在《智慧露》和《丹青露》這兩件作品中的場景又帶有象徵性的意味，拉翻出的冊頁象徵著初生兒即將譜出人生樂章，以及走過人生一遭洋洋灑灑的生命記事兩者，讓人想起「書中自有黃金屋和顏如玉」的古老寓示。
戀物癖？無妨
對於靜物畫的嘗試，連建興交出了現階段的成果。畫面中那灰灰舊舊的氣味，和劇場式的安排，承延了以往創作的風格特質，至於新作中增加以往較少出現的繪畫性趣味，同樣滿足連建興於藝術表現上的目的。至於會這樣樂此不疲地收藏小玩意兒，甚至還會花心神給予適切的安置，算不算是種戀物癖？對我這一提問，連建興只是聳聳肩地表示，即便被認為戀物癖也無妨，在生活裡能和自己喜愛的小東西朝夕相處，反而多份安全感。
原本是被遺棄、遺忘或「退休」的玩偶舊物，在連建興編構的「小劇場」中不僅重獲「新生」，他們還是為藝術家的生活憑添情趣的親密伙伴，就如所有的小小孩在穿越現實與幻想的邊境時，眼底流露自我滿足的神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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