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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系中的訪客─王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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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陳慧嶠
不是風，不是患夢遊症的水的腳步，不是海水在爬樓梯，是城市在你的影子周圍移動；找尋。一直把自己找尋──擬訪──在自己的判斷裡；要駛向哪裡？除了死亡，還能知道什麼？世界不曾和你一起開始，也不會和你一塊兒告終；難道倒退性的悸動還不夠？也許──幻術──能使你馴於紀律、孤立地將視覺擺動；彷彿聆聽神諭似地把未來觸及？也許時間不流逝，只有時間的形象流逝…。
有些事物過於熟悉會使人冷感──西元兩千年後，海洋逐漸消失，陸塊移動，有效存活指數惡化，重度躁鬱與慢性疲倦成為新世紀的不治之症…。「微生物學協會」（簡稱MA）於焉誕生。它旨在對人類所處新世紀環境作系統研究，提出對策或建議，讓人們減少遭受恐懼之威脅。它創造了一個純淨、強壯與幻想的生活[1]。
2001年10月26日晚上在伊通的頂樓，我夾在一群聽眾裡，想聽聽這「微生物學協會」的創辦人（兼藝術指導、總編輯及美編）介紹他的創作歷程。這早期台灣錄影藝術的拓荒者之一，於1995年於柏林藝術學院視覺藝術系獲碩士文憑；從1984至1989除了在各重要報章撰寫電影、劇場與文化評論等文字外，亦與諸劇場團體合作參與多項藝術指導工作，並參加美國電影中心錄像展及蒙特利爾電影節等多項展出，還獲日本著名美術雜誌「美術手帖」，推選為2000年受注目的100位藝術家之一。我很好奇這「天之驕子」，為何會自1994以來持續創作「虛擬商品」計畫──以一個名為"FOCL"(For Our Consumer Loving)的虛擬公司，推出的5項虛擬商品[2]，如何能以假亂真地來混淆消費者的視聽及慾望？要如何藉虛擬的商業機制，來觀察當代物化社會下人們存活的幻想與現實間的距離？
他的講述，隨著一張張投影在牆面上的幻燈片，有系列地展開來。開始時我覺得怎麼介紹方式跟我一樣的蠢及無聊──這是1997「威尼斯雙年展」，那是1999「福岡亞洲藝術三年展」；這是1998「慾望場欲」，那是2000「無法無天」；這是1999澳洲「亞太當代藝術三年展」中的「極樂世界螢光之旅」、1997「移動中的城市」的參展作品等等。但是，當牆上的影像停頓在「微生物學協會：旅館計畫─神經指南[3]」時，我終於親睹到他的演說能力；除了井然有序，還真是口才甚佳。這給我印象，總是衣冠楚楚地提著黑色公事包；有幾分領導作風，也有幾分商業氣息的冷面書生。在今年他參與伊通去韓國「光洲三年展」的討論中，他總能在一片混亂、吵雜的爭執裡，控制著討論的章程，將主題拉回現實面；而且居然能在超短的時間內，將那本參展的小專輯簡介編印出來；那時，我真服了他（大概在藝術界裡沒有人的作品文獻，會像他這般每次個展都需要如此地講究和設計精美地出版印行。也許，若少了那一本本的說明刊物，恐怕也很難理解他的創作觀點）。在幾次的展出討論中，我才領略到他的細密、婆媽和三八，尤其是在韓國光洲的佈展過程裡。
當去年「旅館計畫─神經指南」開展後，我才真正意識到他的幻想能力也算是箇中豪傑；過去看他的展出形式，總像是目睹一場場非常有組織和行銷概念的貿易商展。而這次在「擬仿」的旅館中，床頭櫃裡還放置他精心製作的──「神經指南」（Bibless），算是領教到他的黑色幽默了。Bibless是由Bible而來的創字，它似乎是在改換或嘲弄，原先「聖經」所給予旅行者安寧信仰的象徵，取而代之的是新世紀生活精神支柱，一本對抗惡劣生存環境的吃喝玩樂與求生勵志的綜合小冊[4]。哈，這本小冊子，卻讓我閱讀到他的「癲狂」。雖然一直以來，他一系列的創作主題，或說暗諭或說諷刺或說觀念或說陳列──表現呈熒艷俗魅的色彩；文字的表達也總能闡述清晰，而且空間規劃和執行能力上都頗具規模和完備。尤其當我重新去閱讀FOCL這本小冊的最後一頁時，腦袋同時投影出他那一輯輯片片刺目的亮光──敬告億萬消費愛用者：FOCL研究中心的系列產品，為專業設計與超高科技劃時代結晶，因此它無法被一般的檢驗機關所輕易認定標準。消費者購買意願及成效的一切關鍵，皆在於「自我的信心」及「慾望程度」──這些迷人的超現實產品，彷彿從最濕軟的潛意識深處被撈上來（恐怖的是，昨夜本以為已經寫完他了；卻在入睡時浮出這個人的影像，他像諾基般地，非常在意自己的左腳比右腳的大腿多出圓週5mm的肌肉，同時胸腔的心臟，比平常超出20倍大地在胸前跳動，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動、靜脈呈現出奇特的幾何圖案和色彩，在那裡撲通撲通地跳動著。我還伸手去抓它，那種觸感彷彿陷入被轉送的時空隧道裡。然後，他要我從電腦裡重新檢視過目他的展出資料是否齊全！喔，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開機再瀏覽，到底昨天寫了他什麼）。
癲狂不是與世界及其隱蔽形態相聯繫，而是與人性的弱點、夢想和幻覺相聯繫。它是人類與自身維持的一種微妙關係。事實上，存在的只有「愚行」；沒有別的，只有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妄想。或許，一切屬於我們潛意識中的惡習，我們都可以從他人身上察覺出來，並且視之為我們心靈缺陷的投影者[5]。「自戀」是癲狂的第一個徵兆，然而，這是因為人還懷有依戀自己的感情，因此就把謬誤當作真理，把謊言當作真實，把橫暴和醜惡當作美好和公正來接受。由於這種虛妄的自戀，如鏡子裡的幻影一般，這種鏡子不反映任何真實的東西，只是神秘地給從中觀察自己的人，提供了自己虛設的幻夢。這是人類癲狂的形態之一；所涉及的對象主要的不是真理和世界，而是人能知覺到的有關自身的一切真相[6]──所有的真實界，都只是「殘像」罷了。而且，每一種堪稱殘像的東西，註定要在幻境中，無止境地重複自身。
自從人類開始思考以來，也就是說，自從我們成為人以來，一個無聲的證人──意識──就注視著我們思考、歡樂、受苦；簡言之，活著。意識──對我們的行為和思想的瞭解──究竟有什麼現實性？當我們對鏡自攬，我們所看到的形象讓自己反觀自身：但假如我們想我們正在思考，或意識到我們正在做什麼，卻無法從鏡子裡看到我們的思想。思想──有個身體卻沒有影子；思想是個異常現象，是真正的奇異點。哈，對鏡自攬，如果沒有影子，身體會如何？身體會變成一個透明無物的東西；只要影子飄離，所留下的就是那個透明澄澈的實質，再也沒有真實。因為，一旦打破鏡中的影子，也會立即造成主角的死亡[7]！而王俊傑他在身體和影子之間互相反轉、滑逸，在鏡子所餘留的殘像之前，連續不斷地從事虛設的未來──人類寓言──無論是他認為「冷漠關係」終將成為數位時代下，人們在各式新舊介面下須面對的重要議題；或創作是要達到混淆真實與幻像的再思考目的；或是一種個人對藝術體系不滿的「轉移心理症」而運用了科幻敘事的手法。他的影子(影像)確實造就了這些故事的魅力、美色，以及奇詭的感受。
突然，宇宙運轉的機器停了。也許，走的太離軌或太快的程序，會引起一陣失序的騷動。中央主機察覺有誤，要我刪去重來；因為這個故事裡沒有無辜待救的人，過於冷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啟動了「微生物學協會」的隱形防護裝置，為了藏匿？或為了滅跡？嘿，體系中的訪客，您可要清楚在這藍色的星球上，已經沒有任何狂熱的崇拜者或異常的人！科技的野蠻主義，幾乎快摧毀了「人」的概念，直接威脅到我們生存上的價值觀及信仰…。除了冷漠、虛像、傲慢與熟悉──我們最需要的不過是一位訓練有素，深諳瓜棚之藝的園丁。程式早已設定，無論是FOCL或「微生物學協會」，我的分析圖例或鍵盤按指，不過是按照「MA 總部」主席所指示的計劃行事。要我再重新改寫密碼，刪除已設定成局的故事資料？！我寧願沉睡，返回美麗的古文明中；重新召喚，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另一世界」所渴望的一切。禁者自禁，行者自行。科技的進步或「新介面」的媒介物[8]，不是一帖解救精神痛苦的藥方，並無法填補我空虛、原始的心靈特性。…突然間，曙光乍現驚詫一瞥地；到處長出莫名奇妙的花[9]…。(2002/12/30)
王俊傑：1963/12/16 定位星：土星（第2宮），天王星（第8宮），水星（第1宮）
上升魔羯，太陽射手，月亮射手，水星魔羯，金星魔羯，火星魔羯，木星牡羊，土星水瓶
天王處女，海王天蠍，冥王處女，凱龍雙魚，北交巨蟹，幻月天蠍，福星魔羯，宿命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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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摘自：微生物學協會雜誌，第一輯，2000，作者王俊傑。
[2]《FOCL》系列分別是1.「中國神祕宮廷菜」：探討階級權力與複製工業文明下的消費世界。2.「極樂世界螢光之旅」：藉一個虛擬旅行社討論現實生活中由網際網路而聯想的真實與非真實。3.「HB-1750」：一顆可返老還童的仙丹，慾望的可得與不可得。4.「孤獨」：一條男女兼用，可獨立自主生活，製造各種情慾感覺的內褲。5.「天堂M92」：一把終結自我生命的手槍，但在死亡的一刻卻可心想事成。1994-2000，作者王俊傑。
[3]《微生物學協會：旅館計畫─神經指南》是「微生物學協會」系列主題創作中的第三個作品，前二個作品分別是發表於2000台北雙年展的《衣計畫》，及2000年發光城市展的《狀態計畫I》。2001，作者王俊傑。
[4] 摘自《微生物學協會：旅館計畫─神經指南》創作自訴。2001，作者王俊傑。
[5] 參閱Carl Gustav Jung《尋求靈魂的現代人》，志文出版，黃奇銘譯。
[6] 參閱Michel Foucault《癲狂與文明》，淑馨出版，孫淑強、金筑雲譯。
[7] 參閱Jean Baudrillard《擬仿物與擬像》，時報出版，洪凌譯。
[8]「新介面」的媒介物是："Dreamer 505"（可替代人類睡眠5小時 ），"Clean be Series"（具自動清潔功能，可連續使用5年而不須清洗），"Survivor T2688"（「慢性疲倦綜合症」剋星），"Pure-New-Age"（快速冷靜情緒作用），"Skin-Love-A"（無感材質，與人體皮膚組成分子相同）。《微生物學協會：衣計劃》。2000，作者王俊傑。
[9]「....突然間,到處長出莫名奇妙的花...」香港文化中心參展作品。1991，作者王俊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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