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偉
Wang Po-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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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現在,讓我們就在這裡起舞吧:黃甯與舞蹈生態系雙個展
 
文 / 王柏偉

大約兩百年前,德國哲學家黑格爾(Hegel)在他的大作《法哲學》裡,曾經將拉丁語諺「這裡是羅德島,讓我們就在這裡起舞吧!」改寫為「這裡就是玫瑰的所在,讓我們就在這裡起舞吧!」黑格爾用玫瑰花來隱喻「理性」,認為兩百年前的那個當下,就以他當時的歷史時空為起點,人們可以盡情地運用理性來創造新的時代,那是個啟蒙的時代,玫瑰花似的理性翩翩起舞,我們很難找到一個更好的形象來代表那個時代的特質。與此類似的,「舞-時/時舞」這個展覽也維持在黑格爾所開啟的,舞蹈、時間、社會集體心態與時代之間的關係的歷史軌道上,探索生態時代的身體與外在世界的互動形式。

《時光漫舞》是我們的起點,當身體的動作幻化為舞蹈,生態式的理性就已經在時間當中綻開它美麗的容顏,彷若黑格爾前此為啟蒙理性所指稱的那種方式一樣,對我們來說,「理性」不僅僅是一種抽象性的思考方式,理性更是一種緊緊與身體感知相繫的生活態度,這是一種以生命來加以面對的世界觀,一種將自身拋擲於其中的存在姿態。《蔓城》這個作品擴展了《時光漫舞》中的命題,強調這樣一種由身體感知而來的、整全式理性的社會鑲嵌。我們總是在不同的場景中以不同的方式與生態式的理性共舞著。與此同時,一種既是競爭又是合作的關係在時間中開展,所有的文化都經由一次又一次地疊加這插曲式的理性之舞,既深化又擴展了種種與他人互動或者面對世界的可能性,或許足球賽是個不錯的例子,《足球環場》指向一種由時間來而的心理模式,在緊湊時間感的驅迫之下,合作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出某個能夠穩定下來的互動方案,我們與他人時而分立時而協調的行為方式在時間的編織下緊緊地相互纏繞,這隱約也指向「5-10-15」這樣一種我們再熟悉也不過的宴會遊戲,而這一切,都指向生態系式的世界想像。

從生態角度來觀察的世界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我們可以跟《彼岸》這個作品一樣,選擇一個寧靜的夜晚,坐在靠海的岸邊。四周除了前方些許的星光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干擾,日常生活中紛亂的視覺訊息從巨大的漆黑中退去,此時的大海,一個我們所熟知的大海,不再是許許多多白色的細碎浪花以及向天際漸次遠去的藍綠色海潮。海,只剩一個巨大且反覆出現的聲響,一波又一波地向我們襲來。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發現,整體上而言我們對「海」的認識,其實總是個時間面向上「聲響式」的認識:海,就是海。其他再也沒有能夠表達「海」這個整體的概念。所有其他將「海」視為浪花、視為海潮、視為廣不可及的視域界限、視為深不可測的神祕國度這諸種理解與想像,都得力於「光」。光讓我們能夠同時間看到不同的部份:我們看到在海邊起舞的這個舞者與那個舞者,也看到這對舞者僵持與那對舞者相擁,還看到所有舞者都持續地維持在平衡木上,甚至看到藉由光照從黑暗的海濤聲中而來到我們視野之中的平衡木。因為光,我們發現了除了海的整體之外的「部份」與部份彼此之間的關係。

在這個大宇宙的背景下,《彼岸》有個更為接近我們生活世界的、類比式的小宇宙,一個屬於人際互動的生態系。舞者們往返於平衡木這一端與平衡木的那一端,為了達到彼岸,他們總會在途中彼此交會,每一次的交會都具有不同的肢體溝通形式,有的為了避免接觸而從平衡木下繞行,有的全身伏下等待他人跨越,有的則以自身為支點緊抱對方並將對方送達前方,這所有不同的形式猶如小型的社會模式,在平衡木上上演著人與人交會時可能產生的諸種樣態。

從大宇宙來說,鉅觀上「生態」的世界是個平衡且和諧的世界,是個聲響的世界;微觀上「生態」的世界是個複雜且豐富的世界,是個光的世界。就人類的小宇宙而言,社會是鉅觀的,我們看到社會的秩序與長時間的穩定,而人際互動是微觀的,隨時跟隨著我們所遇到的對象而變動。不同於兩百年前啟蒙時代對於個體式抽象理性的熱情歡呼,處於生態時代的我們已經知道,世界裡還有著許許多多的他人,有著多樣的物種,甚至有著我們無法脫離且賴以存活的環境整體。差異,是生態世界的起點;尊重他人與我們之間的差異,則是生態時代的認識論要求。不管是大宇宙還是在小宇宙之中,我們對於世界的全面性認識,只有一方面依靠微觀互動上每個分子相互遭遇所激發出來的多樣性,另一方面仰賴鉅觀上對事物之間相互關係的整體掌握才可能達成。黃甯在音像藝術上的鉅觀式呈現與舞蹈生態系的微觀式肢體兩者的雙個展恰恰給了我們整個「生態式的世界」。

(《 黃甯與舞蹈生態系雙個展 》策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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