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偉
Wang Po-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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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器、圖像、社會中的藝術與科學:Agnes Meyer-Brandis的《雲核掃描器》
 
文 / 王柏偉

擬像允許某種出虛構對象的模型,我們「做出某個擬像」,彷彿這個擬像還可以是別的樣子,雖然這個別的樣子仍然是位於同一個符號學典範之內。這個模型「表示」了實在的架構,正如對雲的運動方式所作的圖示說明「表示」了在大氣層中發生的那些真實事件一樣。— Elena Esposito

伴隨著柏林超媒體藝術節,長期關注藝術與科學間互涉可能性的薛陵基金會(Schering Stiftung)推出2009年薛陵藝術獎獲獎人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Agnes Meyer-Brandis)的作品《雲核掃描器(Wolken-Kern-Scanner)》作為周邊展,經過幾個月在柏林的展出後,這件作品開始了它的旅程,將陸續在聖迦蘭、瑞士巴塞爾、蘇黎世…等地展出。

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1973年出生於德國科隆,現今仍以科隆做為她創作與生活的主要地點。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受過正統的礦物學訓練,之後轉往藝術領域,先後在荷蘭的馬斯垂克藝術學院、德國杜塞朵夫藝術學院學習繪畫、並在科隆媒體藝術學院深入研究視聽媒介相關議題。自她2003年於科隆媒體藝術學院畢業的那年起迄今,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年年獲獎,不僅在奧地利林茲電子藝術節獲得高度注意,還於2006年一舉奪下柏林超媒體藝術節年度首獎,此後更獲得了世界性的關注,接連獲得巴西、日本、法國、美國與俄國相關獎項的肯定。

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的作品一直以來關切的都是藝術與科學邊界的推移問題。或許是因為礦物學出身的關係,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較早的一些作品處理的都是地下探測的問題。最早的一個成熟作品是2002年開始發展,而2004年最終成形的《暗礁探測器(Korallenriff-Detektor)》這個作品的構想來自於法國導演尚·潘勒維(Jean Painlevé)的海馬觀測器,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藉由將魚群探測器接上一個長柄的訊號發射器,來發展她所謂具有礁石探測功能的儀器,這種【暗礁探測器】能夠透過光學與聲學式的媒介,甚至深入地下三百二十公尺,將聲納或光波所遇到的阻礙顯現在螢幕上,這個儀器特別適用於對險阻地形的探測上。地下探測儀二號是2003年於奧地利電子藝術節發表,在OK美術館展出、並在2005年於斯洛凡尼亞首都盧布亞那再度展出的《地核實驗室與精靈掃描(Bohrkern-Labor und Elfen-Scan)》這個作品旨在發展【地核樣本掃描器】這種簡易的大眾觀察儀器,這種觀察儀器本來是Franz先生在探測義大利那不勒斯火山區所提出來的構想,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一方面承接了類似的構想,另一方面轉化了儀器的構造,藉由這種儀器之助,本來只在科學論述與實驗室中出現的地殼狀態透過展覽而進入大眾的生活世界中,不過,不只是這樣,透過【地核樣本掃描器】,觀眾能夠透過一個架在指尖上的小型掃描器,在目鏡中仔細地觀察抽取出來的地殼樣本每個區塊上的小型生態系,檢視各種孔洞的拓樸性質。地下探測儀三號則鎖定「冰」這種物質,這個在2006年獲得柏林超媒體藝術節首獎的《SGM冰山探針(SGM-Eisberg-Sonde)》作品利用很長的電線接上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自行設計的探測與觀看儀器,用來探測位於冰場下方既深且廣的冰塊層,或適用來探測德國不同城市地表下的世界,透過將探針銜接上一個顯示器,地表下的生境就變得可見了,對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來說,她甚至喜歡為這些不同地底生境構思一些奇妙的故事,就像法國小說家兼博物學家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的《地心歷險記》所提到的一樣。

在經過幾年地心探測儀的開發之後,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慢慢地將自己的眼光投向天空,她開始對人類的上方產生興趣。或許是因為幻想飛上天空的緣故,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深深地被法蘭西斯·戈德溫(Francis Godwin)1638年的小說《月亮中的人》所吸引,想像著像戈德溫小說中所提議的那樣,能夠乘著天鵝的翅膀飛抵月球。

2008年的《飛向月球的天鵝試驗(The Moon Goose Experment)》這個作品,不僅是向戈德溫致敬的作品,還是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飛向天空的第一步嘗試。經由動物學家戈內迪·德理巴斯(Gennady Deribas)的幫忙,她們在西伯利亞舉行正式天鵝飛天載具的升空實驗,這個模仿戈德溫小說的描述所做出來的天鵝載具雖然沒能真的帶著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升空,但是這整個詳盡計畫被設想與記錄下來的種種細節補足了戈德溫小說中所未提及的部份。經過了天鵝飛天試驗之後,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於2009年收到俄國當代藝術中心的邀請,前往葉卡捷林堡(Jekaterinburg)駐村。在俄國駐村的這段期間,或許是受到天鵝載具升空實驗並未成功的啟發,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構想了一個名為《撞擊:原因與影響之研究(Impact: Studies in cause and effect)》月球隕石墜落的計畫,並以行動藝術的方式公開表演,同時間探測一個虛擬式彗星撞地球事件的發生及其可能產生的社會效應。

接續著升空的夢想,這次獲得薛陵基金會獎項與贊助、並在2010年完成的《雲核掃描器》終於圓了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的夢想,不僅飛上天空,還伴隨著雲核實驗的大氣科學家在飛機上以特殊的飛行技巧製造出幾近無重力狀態的實驗環境。正如于貝爾·達彌施(Hubert Damisch)的《雲的理論》所指出的,在藝術史中,雲所承擔的通常是個中介的角色,作為媒介的雲一方面遮蔽了無窮,卻另一方面又指向無窮,這種弔軌的角色讓雲自身不管是在形體上還是在起源的發生上都成為藝術作品所忽略的議題。在這個意義上,或許只有像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一樣,藉由科學的助力才能夠讓藝術注意到,作為「媒介」的「雲」具有其自身的歷史與多樣形式。在《雲核掃描器》這個作品中,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透過重新拆解科學的感知與實驗方式,以一種新的方式重構了已經在大氣科學上被標準化了的雲核實驗。

我們應該怎麼理解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所從事的這些行為呢?在科學已經為許多現象做出說明的狀況下,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所做的難道不是一種徒勞?難道不是一種藝術實在相對于社會性實在的荒謬嗎?對於這樣的一些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回到歷史上,就像曼佛瑞德·法蘭克(Manfred Frank)所指出的,注意到藝術與科學分道揚鑣的那一刻發生於十八世紀末,與理性主義與浪漫主義兩者同時的出現具有相同的社會原因這樣一件事情的話,我們或許能回想起前啟蒙時期諸如達文西那些現在被我們同時視為科學家與藝術家的人所做的事情。十八世紀末以降迄今,科學與藝術被認為毫無關係,科學的功能在於以基於感官的實驗來為我們所看到的現象提出諸多不同的命題,相對於此,藝術的功能則在於不斷地重新分解並重組我們既定的感知方式,為我們提出新的感知可能性與越界方案。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我們當前得重提這個科學與藝術間關係的話題呢?原因就在於,科學性的技術圖像在我們當前這個大眾社會中,透過種種不同的溝通媒介支配了我們的思惟方式,換句話說,我們所習以為常的大多數圖像與感知方案都已經是機械性地被自動生產出來的,這種圖像與感知方案的生產基於特定的科學論述,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藝術與人文社會科學希望在這個機器複製的大眾媒介時代找到一些未被決定的越界可能性,那就只有將自己投身到科學論述之中,打開由儀器與論述所共構的黑盒子,重新提出一種屬於自己的圖像與儀器整合方案。也就是在這樣的意義下,我們全然能夠理解安娜絲·邁爾-布蘭狄絲為開拓我們的想像空間所做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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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載於《藝術家》雜誌2010年月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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