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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心修行的旅者——郭娟秋一九九五年「心地風光」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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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嘉驥
吃齋信佛的郭娟秋不但是一位修行的行者，同時也是一位遊遍天下的行者。從前年「塵土與光」個展到此次的「心地風光」個展，我們似乎可以清楚地看出，繪畫對於郭娟秋而言，已經逐漸變成她個人修行的另一種方法及功課。透過繪畫的活動，郭娟秋所展現在觀者面前的，乃是她個人體驗修行的成果。
郭娟秋的繪畫並無任何論述的對象，而只是安詳自在地表達自己對生命宇宙或自然世界的體驗感受。變形或半抽象的自然風景、花草樹木、或是神祕夢境的幻景風光，一直都是郭娟秋從不間斷描繪的題材。所不同的是，此次「心地風光」個展的作品當中，無論是佈局、取景、或是空間的安排，都顯得比以前更加遼闊，而具有一望無際的平遠感。抽象化的心象自白減少，透過自然景物寄情寫意的作品則大量增加。人物不但變得極為渺小，而且只是作為自然點景之用（例如，「浮雲」、「途中所經」、「河岸」等作）。在畫幅方面，郭娟秋仍然偏愛以小幀紙本創作，運用粉彩、蠟筆、水彩、傳統中國墨色等多重混合媒材。這與傳統中國文人畫的創作美學已經極為相近。
儘管橫幅的構圖增加，風景當中的地平面也有了明確的標示，但是，郭娟秋畫中的世界仍然是一個與世隔絕的自我密閉的世界，觀者只能旁觀欣賞，但卻無法涉足參與的。她用一層層稠密而非自然的色彩，將畫幅的四周堆砌得極為飽滿，彷彿立下了界標，有意與觀者所在的人間世界區隔開來。畫中的景致並非人間或自然世界的再現，而是擷取了部分的角落及印象，加以半抽象化、概念化、理想化、霧化、或甚至海市蜃樓化。同時，也正是在這變形改造的過程當中，郭娟秋注入了自己對自然宇宙萬物的信念見解。這時，透過雙手操控繪畫媒材的過程，畫家原來以雙眼所見到的人間景象、以及所捕捉到的自然印象，便逐漸轉化為一種心、眼之間的交互作用。雙眼所攝下並存放在腦海裡的視覺記憶，如今因為加入「心」的感知和取捨，而搖身一變，成為一種主觀色彩較重的心靈山水——或許就是郭娟秋自己所說的「心地風光」吧。這種心地風光固然是以現實景物作為形象經營的基礎，但卻是經過修剪及淨化的景致了。
如此，我們似乎可以大膽地說，修行即是修心，而畫作則如鏡像反影一般，反映了郭娟秋當下的心境和思維。觀者在凝視這些畫作時，有如在面對一幕幕由畫家「心」中所投影出來的幻燈影像一般，有心者或用心者儘管可以藉由此一影像趨近、明白、體會、或甚至羨慕畫家所呈現出來的精神境界或思維，但他畢竟還是一名旁觀者，並無法——或很難插隊進入畫家的心境之中，成為其中一名積極的對話者或參與者。郭娟秋的畫作向來便一直有著這種可以與人溝通，但卻無法讓人真正融入的特質。這也使得郭娟秋的畫作帶著濃厚的自我叙述的色彩，因而顯得極為個人化。
無論是禪修或是參悟佛理，其中或多或少都意味著某種神祕而個人的精神體驗過程。在郭娟秋的畫作當中，我們似乎也約莫可以感受到，畫家本人似乎也深信修行或修心都是一種單人的旅行。即使是多人一道前往山谷中隱密的「冥想地」潛沈自思，冥想參悟最終卻還是極為個人而私密的事（見郭娟秋「冥想地」畫作）。
郭娟秋似乎也在畫中告訴我們，「修行／修心」不只是一條浪跡自然或人間世界的漫長孤獨旅程，同時也是一條不捨晝夜、超越現實聯想的漫漫長途。事實上，無論自覺與否，郭娟秋對於「夜」的描寫，顯然有很大的好感與偏好。一九九二年的「守夜者」及「夜語」個展，都是以「夜」為主標題；即使是一九九三年的「塵土與光」個展中，也仍然有大量的以夜為描寫對象的作品。至於此次的心地風光個展，描繪夜景與幽冥景象的畫作，更是不計其數。
按照人類世界的生活作息，夜當然是人的理性與自覺休憩入眠的時段。不但如此，夜晚同時也是無意識或潛意識界夢境勢力活躍的時刻。這似乎也是人類身體真正回到自然的懷抱，與自然共生息，與自然最為無爭，而且也最不違逆自然生態循環之理的時刻。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色裡，似乎也正是郭娟秋的心靈活動顯現得最為活躍的時候。冥想也好，夢境也好，郭娟秋畫中的夜晚顯得格外神奇而美妙，彷彿創作者本人心靈感知的觸角離開了正在沈睡的軀體，乘著夜晚的幽光，以超現實的方式，在自然世界中飄浮漫遊，時而可以見到自然星象的變化、花草樹木冒芽滋長的特異情態，以及大地上的各種風光即景等等。
於是，由著心靈之眼的帶領，「修身／修心」的旅程其實就是達到與「自然」神會，進而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境界。繪畫則是創作者心靈一舉一動的鏡像反影，同時也是郭娟秋用以自我觀照，並記錄或體驗自己修行程度的極佳手段。至此，在郭娟秋的這種創作模式之中，繪畫已經不只是為了「聊寫文人胸中的逸氣」而已，而是更積極地希望成為創作者參禪入佛的手段之一。
郭娟秋畫中的影像，無疑都是她個人在孤獨的「行者」旅程中，以心觀物所得到的幻化風光。對她而言，這些作品所描繪的都是她個人的「心地風光」……。
（雄獅美術1995年10月296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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