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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視現實─讀江賢二的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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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黃茜芳
生命，有夢最美。
年少學畫且立志成為藝術家的江賢二有一個巴黎夢，憧憬自我能生活在飽富藝術文化氛圍的現代藝術之都，更企盼能夠站穩雙腳憑著兩手創作精湛作品，與藝術大師相呼應。
1967年，25歲的江賢二首次踏上巴黎，希望實踐自己的藝術理想，與愛妻攜手踏過巴黎大街小巷，爆發五月學潮，兩人一起奔跑躲催淚彈。因緣，無法以科學理論量化剖析，翌年(1968)，江賢二意外移居美洲現代藝術之都──紐約，倏乎三十年光景，身為人夫、人父，最重要的藝術家角色始終扛在肩上，畢竟，是人生最重要的使命。
巴黎，之於江賢二永遠是一個夢，十年前，他在拉丁區盧森堡公園附近設置畫室，一定時間，背起行囊，前往巴黎，短暫停留，全心畫畫。身在巴黎，最棒的是享受生活攸閒的步調，散步，逛書店，看賽納河水波光粼粼，時間，因此定格。江賢二最欣賞的藝術家之一是傑克梅第(Alberto Giacometti)，兩家連成一氣的咖啡館Café Flore 與 Deau Margot，是昔日傑克梅第、畢卡索、沙特等人平時流連忘返談文論藝的所在，或許，江賢二坐的正是傑克梅第曾坐過的位子，遙想上世紀初葉藝術文化人士熱烈討論的情景，兀自沉靜餟飲著咖啡，雖然，歲月無情奔逝，江賢二最愛的仍是獨坐咖啡館的靜謐，在巴黎，在台北，在紐約。
轉眼，回台八年，每次個展發表自己對生命的感悟，不習慣展小畫，然而，〈盧森堡公園─春〉(2004)、〈盧森堡公園─夏〉(2004)、〈盧森堡公園─秋〉(2004)、〈盧森堡公園─冬〉(2004)一系列的油畫，四季循環成一年，人的腦海亦有四個時令，乍看美麗多嬌，實富柔情款款，流露平和恬靜，層次清晰豐富，隨著顏料流動滴落的痕跡，時光無聲推移，著著實實反射江賢二在最愛的巴黎的思緒與生活。
走進教堂，如遁入時空隧道，浸淫歷史文化氛圍，輕步緩移，心靜定而下，與造物主對話，省思生命，觀照自我，〈聖修比斯教堂04-02〉(2003-2004)、〈聖修比斯教堂04-03〉(2003-2004)兩件畫作，明顯看出「十字架」的符碼，此外，〈聖修比斯教堂04-07〉(2004)採拼貼(Collage)表現十字架。十字架代表雙重性的契合，水平的胳臂如同地球、世間、女性、世俗、破壞、消極、被動與死亡。垂直的胳臂寓意神聖、精神、男性、永恆、創造性、正面、活躍等等，之於江賢二，十字架是祈求，是悲憫，是救贖，是寬恕，也是開放空間的維度、高度、長度、寬度、廣度，更是形塑天圓地方的宇宙觀。
回台八年，江賢二宛如吉普賽民族畫室與住處搬遷多處，現在工作位在關渡平原，與妻女居住在淺水灣，來往畫室與住家的車程能看到海，有昔日住在紐約長島的絲絲氣味，經常回抵家，直接站在陽台凝視大海，傾聽海的聲音，與海開展心靈對話，隨著潮來潮往，放開胸懷輕呼輕吐，恣意享受與海的纏綿互動，海洋的聲音正是江賢二最大的靈感來源。現在江賢二的工作室，是紐約SOHO區典型代表的Loft空間，迎面看到〈海的聲音05-07〉三連作，遠遠望之，深刻感受到大海神秘無可捉摸卻飽藏能量的力道，走近畫面細細觀看，浮現的是汪洋大海孤島嫵媚獨坐金黃長髮美人魚輕聲歌唱，吸引人們紛紛潛入其中，與之對唱共舞，最後，在她媚惑的歌聲與曼妙舞姿牽引下，永永遠遠長睡在大海的懷抱中。
〈海的聲音05-07〉三連作在畫廊展出會搭配螢光燈，江賢二把螢光燈擺放完成，插上電，果然呈現另一種玄妙的氛圍，海的力量衝破二維空間的界線，隨著燈光無限揚長而出，黑色畫面蘊含的力量，爭先恐後向往前衝去，弔詭的是，透過柔弱的螢光藍燈的色度，忽然，排山倒海的力量悄然排好順序，無聲如體態輕盈的舞者優雅登上舞台，演出一齣力與美結合的舞劇。
平面畫作之外，加上燈光媒材的運用。今夏(2005)，獨立策展人張元茜邀請江賢二參加台北當代藝術館《膜中魔》專題展，江賢二發表〈冥想空間〉(媒材是玻璃、手繪印製與LED燈)，讓許多觀者一亮，此回，〈海的聲音05-07〉是延續〈冥想空間〉的理念，持續朝前發展。
總是展大作品，然因，巴黎工作室空間不大，只能畫小畫，〈盧森堡公園16〉是在巴黎開始動筆，江賢二花了兩、三年的時間慢慢琢磨，仔細研究，共有四層畫布，一層疊上一層，形成厚實的肌理，第四層畫布是片段一小塊，放在左下方，但見江賢二出其不意的巧思，成為拼貼，不是為形式而形式，也非刻意的手法，純然是自在面對畫布成就的完成度。
但丁，創造了中世紀鬼魂的世界。巴爾札克(Jean-Louis Guez de Balzac )，創造了法國的資產者世界，雖然生命短促，卻是飽滿的，因為他的作品比歲月多。巴爾札克是不知疲倦驚人的作家、詩人、哲學家、思想家與天才，誠如，雨果為巴爾札克所寫的悼念詞：「巴爾札克筆直奔向目標，抓住了現代社會進行肉搏，他從各方面揪過來一些東西，有虛像，有希望，有呼喊，有假面具。他挖掘內心，解剖激情。他探索人、靈魂、心、肺腑、頭腦與各個人的深淵，巴爾札克由於自由的天賦和強壯的本性，他具有我們時代的聰明才智，身經革命，更看出了什麼是人類的末日，也更了解什麼是無意，於是面帶笑容，泰然自若，進行令人生畏的研究，但仍然遊刃有餘，他的這種研究不像莫里哀那樣陷如憂鬱，也不像盧梭那樣憤世嫉俗。」
個兒瘦小又欲求不滿的羅丹認為女人是世界上最值得去想像的，他對女人的觀察開始轉化成就自己為偉大的雕刻家，約莫在不惑之年，黏土在他手中始終是陰性的，但是，為紀念這位擁有橫跨全世界力量的男人，羅丹把自己比擬為巴爾札克，創作〈巴爾札克雕像〉，黏土，握在手中，可能成為創作生命唯一的一次，變成陽性。江賢二散步凝視羅丹創作的〈巴爾札克雕像〉，兩位二十世紀大師惺惺相惜的代表作相遇，心有所感，於是以仰望的角度創作〈蒙巴那斯─阿爾札克〉(2004-2005)，黑色有力的量感，頗呼應雨果對阿爾札克的觀察、懷思與悼念一位天才之死，也傳達羅丹對巴爾札克陽性崇拜的敬意。
畫筆蒐集著江賢二澎湃之思緒，柔軟的心，堅毅的手，人間座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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