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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禪師與佈道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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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蔡宏明
SOCA 是臺灣第一個由藝術家合力建立的前衛據點,企圖藉經常性的多媒體創作展,齊集志同道合的拓荒者,共同探討前衛藝術發展的可能性,開發新時代的藝術觀念,研究純粹的造形理論,並且更積極主動地爭取社會對前衛藝術的關注與支持。這無疑是前衛藝術工作者,在臺灣藝壇搶灘後的第一個橋頭堡,他們真摯感人、信心十足的「自救」計劃,也極可能在將來改寫最近某些藝評家「商業畫廊即將君臨藝壇」的宣告。
討論「環境‧裝置‧錄影」展,似乎不應該忽略 SOCA 前瞻企圖的這個大前提。因為這個展覽集結了八位手法不同、風格迥異,甚至創作的基本觀念也未必一致的藝術家,除了「探討『前衛藝術』形式及內容的發展可能性」這項理由之外,一定還有更重要的原因。特別是當西方圖像繪畫(figurative painting)呈現反撲癥兆,資訊也極豐富、快捷的這個時候,在臺灣舉行這樣的專題展,與其說是反動,倒不如自 SOCA 的企圖中尋出其「語彙策略化調整」的端倪。
這是一個在風格上兼容並蓄的展覽,包括了:賴純純附著在現有環境中的有機形原色色塊、莊普物質性強烈對比的結構、胡坤榮強迫行道樹接受的硬邊幾何、張永村藉水墨素材組成的斑點系統、魯宓就地取材的力學構成、盧明德的霓虹造形、郭挹芬象徵訴求極為鮮明的錄影裝置,以及葉竹盛環境污染現象的隱喻。從中,我們彷彿與明心見性的無言禪師在山野中擦肩而過,也彷彿遇到一位諄諄勸人向善的佈道者。無言禪師並不指點萬物存在的道理,但是擦肩而過的瞬間,極可能令人頓悟——透過纖微而生動的感性經歷,以一種清澄的眼光及前所未有的心境,重新回到塵世裏。當佈道者不憚其煩地講述世紀劫難將如何降臨的時候,聽眾也有可能聯想到生命的短暫,繼而領受教義尋找到心靈的寧靜。無言的禪師、饒舌的佈道者,都無非是啟明心盲的媒介,只是形式與手法各有巧妙不同罷了。
參展者之中,賴純純、莊普、胡坤榮與張永村,大抵自過去發表的作品中,延伸感性的觸鬚,從「超度空間」的追求回到現實的「環境藝術」之中。葉竹盛往日傾向內心的獨白,這次已轉變為公德的質詢。新登場的魯宓、盧明德與郭挹芬,則預告了無限的可開發的創作遠景。很明顯地,曾在「超度空間」中完成基本創作觀的藝術家們,這次仍維持他們一貫的傾向實驗的態度。從作品的組構來看,除了在觀眾面前安排一個空間(或實體)之外,不帶任何說明性,本質上還類屬「靜觀」的創作。面對這樣的作品,觀眾若不解開心靈的枷鎖主動投入的話,將很難洞察眼前的藝術,鑑照自身的存在。整個 SOCA建築外觀、騎樓、人行道與路樹、鋪滿小石頭的後院、厚重鋼板的質感與量感、滿室宣紙紙卷的擺設……,這些足以令人感到「驚異」的形式,於是在環境的取向上,成為創作過程中「策略性」的調整,以便達到引起社會共鳴的企圖。至於聲光兼具的錄影裝置、以零亂的碎紙陳述環境污染的作品,或以實物象徵、或以影像呈現,自然可讓「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了。
在大眾文化日益擴張的現代,大眾逐漸以傳統的理由或心智的習慣來決定對「藝術」接受的類別。他們絕少能開放靈魂,只一味要求合乎他們口味的事物。在這種局面下,前衛藝術的工作者唯有變通地以強有力的方式,才可能敲開大眾閉鎖的心靈。SOCA 成員策略性地在首展中推出極具震撼性(在藝術上及新聞上都具震撼性)的「環境‧裝置‧錄影」專題,正是推展前衛藝術的一次嶄新的嘗試。
(雄獅美術月刊1986年11月189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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