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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的鏡像—從〈複製島〉到主體連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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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陳寬育
詩人站在石垣島上,用不帶有任何幻影的拒絕的目光瞭望著東方。在他清醒的意識裡,大概也可以透視出,今天日本這個實體遮蔽在沖繩這一存在的陰影中。並且正因為憑藉著從屬於沖繩,才能顯示出今天它這樣的「偽」自立。——《沖繩札記》
翻讀大江健三郎的《沖繩札記》時,腦中不斷浮現關於島嶼意象的幾個關鍵字:從屬、本土、跳板、主權、自立;這些一再暗示島嶼邊緣性與臨時性的主體情狀,其實攸關著島嶼之間的連繫方式,是以具有辨證性的相對關係成立。與上述關於於沖繩與日本本土關係的巨大命題無關地,我不禁聯想起立石鐵臣或當時其他日籍藝術家在戰爭前後往來日本與台灣兩種不同類型島嶼的差異、尤其立石鐵臣編輯《民俗台灣》的文化經驗以及島嶼印象,造成返回日本後創作上的不同程度的島嶼情感連繫傾向。
此外,在當代藝術中,年輕藝術家李若玫的作品〈石垣島〉細緻地處理沖繩與台灣之家族情感連繫也吸引了我的目光。這類以島嶼、歷史以及情感軸線之考掘做為藝術創作書寫,在台灣當代藝術表現中並不那麼常見;而陳順築的作品與家鄉澎湖群島的情感連繫,是一個重要的案例。
許家維〈和平島故事〉是另一連結日本與台灣的影像敘事作品,除了回應真實的殖民歷史,許家維安排以日文朗讀那如夢似幻故事情節的祖母,交織穿引而出島嶼意象;而影片中海面上的島嶼,承載了上述那些情感的與主體的連結方式、遁隱或逃脫之慾望。停放在船廠乾塢的輪船,此時成了重要的象徵物:那是關於連繫島嶼的最主要途徑——航行。
●外部經驗與複製島
以航行做為島嶼拓樸的台灣當代藝術家中,必須提及曾以不靠岸航行方式,繞行台灣一周的陳愷璜。這樣的航行做為一種「外部經驗」,是居住這座島上的人們不易擁有的;「因為捕魚的人不會沒事繞一圈,當海軍的也不是沒事繞一圈。我的意思是連那些以航行為職業的人,繞行台灣都必須要分成好幾段。」陳愷璜說道。在其創作的幾個不同面向中,島嶼的意象總佔據著創作生涯的幾個主要關鍵點;當我問陳愷璜,創作為何總是關乎著島,島嶼和藝術創作之辨認與連繫有什麼意義?他說道:「對我來說,島就是我們的現實。」
1999年的作品〈複製島〉,陳愷璜將台灣寫成小寫的t,因為那個小寫台灣不是台灣,對他來說台灣就是一座島。〈複製島〉提議這個世界上很多大都會其實都是島,而這個島甚至就代表著那個國家的獨特性。陳愷璜自認其創作相當具有政治意識,或說政治性;「從繞行台灣、複製島到正在製作的最新的作品,都是關於島;對我來說,島嶼的現實感是很強烈的。」對他而言,這些島就是一種藝術的政治想像。它或許不是直接在講一個政治現實,可是終究是透過藝術在回應那種藝術的政治性。
陳愷璜位於淡水的住所看得見海,而看見海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是個非常強烈的提醒——意識到這是一個島。陳愷璜不斷追索島嶼做為一種概念,代表的是地理氛圍、抑或地理界限,還是有更強烈的政治力量在其中?在創作與生活中,島嶼成立方式的界限相當模糊,而陳愷璜又往往從住鄉間海邊跟都市生活經驗的激烈性來辨認這種差異性。2004年以島嶼為名的個展「這島如何可能?」,是陳愷璜從「文化測量」系列之後的一次創作文件回顧,「我覺得這樣的提問對我來講就是一個長期以來的問題意識。我只是把自己想像成一座島,所以我就是島吧。」對陳愷璜的創作而言,島嶼一直是個潛在課題,但從未被形象化,多半停留在觀念性的階段,直到今年的尚未發表的最新作品才試圖將島嶼形象化。
●島嶼如何可能?
陳萬仁的作品〈比爾先生的假期〉中,有一形象化的島嶼和郵輪,兩者構成了「假期」的敘事意涵,這種利用非場所但卻具有強烈島嶼場所性格的影像,進一步顯影了島嶼代表的是一種歧異性甚至是具備符號學式的海洋風情的異國情調,同時也是極為相對性的概念。
這樣的相對性是否讓島嶼可能具有的本質性意義遭稀釋?如果獨島、釣魚台和南沙群島總是做為疆界、主權的象徵,而小琉球、蘭嶼、澎湖和中華民國諸外島總被視為更破碎的、隸屬於島嶼的島嶼,同時也是旅行、逃逸的提示;或許相對於去追尋這些總是充滿語意的島嶼語彙,或其在政治構作下的意義,我更在意的是這些在當代藝術中,意義不斷被擴充的島嶼和島嶼之間的關係,以及那纏繞其中的政治、情感龐雜交錯的主體情狀。
2010.6 原載於《藝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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