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異度空間展—藝術家雜誌每月藝評專欄 |
|
文 / 王秀雄, 郭少宗
本月評論對象:
1. 法國錄影藝術展(8月3日-8月12日台北市立美術館)
2. 異度空間展(空間的主題與色彩的變奏)(8月17日-9月8日 台北春之藝廊)
參展者:林壽宇、葉竹盛、莊普、程延平、陳幸婉、胡坤榮、裴在美、張永村、魏友廉
本月擔任評論專家:
王秀雄先生(師大美術系系主任)
楊熾宏先生(旅美畫家)
記錄:郭少宗
攝影:李銘盛
《法國錄影藝術展》
王秀雄:觀看這一個展覽耍花很多時間,我沒辦法一個一個的看,而且錄影藝術不像繪畫般,可以一下子就有完整印象,需要慢慢來,這是錄影藝術的缺點。幾年前文建會曾經辦過一次錄影藝術的討論會,同時有雷射藝術的介紹,因為不是公開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現在美術館公開展寬,各界都可以接觸到。場地的佈置有互相干擾的現象,聲音、畫面都受影響,無法專心觀賞,安靜地品味,舉辦展覽的構想是好的,只不過效果不很理想罷了。有幾件作品同時利用六個電視螢幕,不同畫面,同樣聲音,是繪畫所達不到的效果,很有震撼力,不論幾何構成或多重意象,都能傳達作者的意圖。
楊熾宏:我有幾點感想:第一、現場佈置與排列很不理想,漏洞百出,每一件作品距離太近,聲光互相干擾,沒辦法仔細觀賞,第二、展覽空間不夠講究,燈光耍暗,牆壁耍漆成黑色,出入口耍管制,第三、作品的說明不夠,作者、題目、內容完全不清楚,按照說明書也得對了半天,看漏了也不曉得,這三點顯示美術館人員對展覽學認識不夠,如果增加座位,讓觀眾坐下欣賞則更好。隔壁一間另有電視機系列放映展覽作品,循序播放,但是末先聲明好,弄得觀眾重覆地看,浪費了時間,這都是技術上的問題,因為作品多又末仔細標明,所以我就無法一個一個的來談。Video Art是運用錄影帶為媒體來創作的藝術,它所傳達的訊息有兩個——影像和音響,加上時間性因素,從頭看到尾才知道它在講什麼東西,這是優點也是缺點,音樂、電影都是如此,繪畫還好可以有複製品傳播,但是又不能完全表現出來,各有利弊。在我感覺中,蒂蕾莎.溫布格的「泳者」看來不太靈光,沒什麼表現;馬丁.雷夫的「陰之光耀」聲音與畫面完全結合,律動很好,是這一媒體的特性,繪畫所不能傳達的,音響的配合耍恰到好處才行;妮寇爾.凱思的「海天倒置」比較注重結構,考慮畫面正反的關係,是張力的表現法。我在赫斯宏美術館看過把四個映像管綁著吊起來,還會搖幌的作品,很厲害,像萬花筒般,玩視覺效果;有的比較傳統,用攝影和電影的方式求一種效果;有的完全是繪畫的方式,在一個要點上動些手腳,如快慢動作、重覆、反轉、色調分離、溶入、強反差、黑白變彩色‥‥等,這是錄影的特長,就要多利用,也能產生多樣性。這一特點不能抹煞繪畫的存在,比如肌理的感覺,錄影藝術絕對不能取代,這種媒體的優劣點是先天性的,永不會變質。
王秀雄:錄影藝術是從觀念藝術和表演藝術演進而來,後二者發表之後便消失了,才會利用錄影機給記錄下來,慢慢演進成一門藝術。它與電影電視不同的地方是,沒有情節,只用形象來思考,像繪畫般來傳達一個意念,透過電子攝影機來看世界,可以完整的呈現一個觀念,比起畫家又耍多了一些東西。我看「海天倒置」很有震撼力,看「海尾」又有身歷其境的感覺,另一些作品聲音與畫面配合不很好,效果便差了些,音與畫二者主副不分才對,「暴風雨」的二者安排十分好,很有自然的訊息。師大有兩位校友在日本筑波大學專攻這一門藝術,以後師大打算購買器材,發展錄影、鐳射等新的媒體藝術。這種技術性並不很重,觀念的敘述比拍攝重耍,使用器材是不困難的,一位錄影藝術家如果沒有好的觀念,就做不好錄影藝術,充其量只是工匠而已。
楊熾宏:我倒覺得這方面的技術很重耍,因為每一種媒體都有它的「自律性」,錄影藝術基本上是連續的畫面,加上時間的因素則技術就很複雜,如果沒有科技的專業技術便很難把觀念表達出來。白南準的工作室就像工廠一般,有一部特殊機器可以做出各種效果,再利用電腦來設計,十分複雜。
王秀雄:對一件作品價值的高低來講,技術永遠比不上觀念重要,每一門藝術都有技術的,絕不能本末倒置。
楊熾宏:聽說展覽開幕時有許多電影界人士去參觀,他們一看就傻眼了,不知道這效果是怎麼做的,這種技術相當專業。
王秀雄:當然拍攝、剪輯、放映都是技術,和繪畫一樣也需要技術,但是卻不比內容來得重要。國內的美術教育最缺乏的就是教人怎麼去思考,往往流於形式,沒有思考就沒有感受。
楊熾宏:至於這方面的教育,耍先瞭解錄影與電影有何不同。方便、費用低是錄影的特色,所以它可以接觸得廣,讓更多人觀賞,拍攝時速度又快,立竿見影,馬上知道效果。兩者基本不同是,一為軟片一為磁帶.特性便不一樣了。
王秀雄:我用國畫與西畫來比喻,媒體不同,特別的感覺就會產生,用筆墨宣紙來畫一朵花,和油畫當然就不同了。
楊熾宏:電子攝影機有個小螢幕可以當場看到畫面,知道效果,不好就重拍,電影則不行,所以錄影藝術就能避免「嘗試錯誤」的過程,日後將會逐步取代電影,白南準曾說:「將來是錄影帶的時代,繪畫已經淘汰了。」因為繪畫搬運困難,收藏不易,錄影帶則方便多了。
王秀雄:我不認為如此,因為繪畫的實在感覺,絕對比電視的虛像耍感人。白南準的創作利用特別的電流,讓畫面產生變化,後來發明許多剪輯、特殊效果器等.他還是受到別人影響,白南準的其他裝置作品、表演作品等都不在此次展覽,不能看到全貌。
楊熾宏:白南準的錄影藝術很龐大,而且他進去又出來了,他曾把螢幕打破,裏面點一隻蠟燭,表示光的藝術就是如此.不愧是個始祖,能夠把握到藝術的原點。國內的電視界、電影界應該有些影嚮才對,反而對美術界的刺激會小一點。拍攝材料花錢,又很難賣作品,往往兩袖清風,不討好人。
王秀雄:錄影藝術在臺灣發展相當困難,沒有風氣又沒有本錢,很少人會專心創作,但是師範大學會鼓勵學生去嘗試繪畫之外的創作。
楊熾宏:錄影藝術超越了娛樂和記錄的功能,它不是連續劇也不是新聞記錄,已經進入創作表達的領域,這一點耍認識清楚,才不會搞錯。
《異度空間展》
王秀雄:這個展覽是環境藝術的一種,利用空間、材料來讓人走進去,並感覺到一種嶄新的氣氛,這是和雕塑不同的地方,又與建築的實用性不同。這一批年輕人可愛的地方是沒有商業性,做純粹的探討,實體的架構能讓美術科系學生啟發新的觀念,有教育性。展覽的最大缺點是作品沒有連貫性,既然是「空間」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事實上卻互相干擾,不夠調和,有的空間閉鎖,有的散掉,我想他們的協調不夠,只顧自己的創作,彼此衝突。所有作品以林壽宇的「白線的延續-無始無終」最好,用簡單的材料來探討空間關係,當人走進去,空間慢慢縮小,走出來則空間擴大,內外的空間有微妙的變化,並以纏繞的繩子來做結,富有很深的內涵,空間的無限、虛實等相對性探討耐人尋味。這點和他原本學建築有關係,虛與實的空間同時考慮,面面俱到。
楊熾宏:我想到一群香港畫家到紐約開畫廊辦展覽的事,五個人在牆上直接作畫,他們原來不做這種東西,只是聚在一塊做想做的事。這個展覽是不是表示將來他們會走這條創作路子,否則要注意這件作品與他們原來創作的關係,要對材料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不是偶爾玩一下而已,在創作的整體性來說,總要去找最合適的材料做最好的表現。再說,這並不算環境因素,應是 installation 裝置藝術,環境藝術的定義太曖昧,他們較注重材料的質感、擺置的效果,比起製造環境的意圖大。基本上每個人對材料還有基本的訓練,至少還像個樣子,不會學虎不成反類犬,起碼的要求都有,表示他們是在走材質方向的路子 。
王秀雄:林壽宇的「無始無終」和程延平的「有-無」可以讓人走進去體會,所以算是環境藝術作品,其他只讓人一旁觀賞的才不是環境藝術。
楊熾宏:我覺得這兩個名詞有重疊的地方,又對標題「異度空間」不以為然,並不挺合適。
王秀雄:有些畫家並沒有自己的風格,只是為了標題去做立體的作品而已。有些把平面畫變成立體,有些就用空間觀念來表現,如裴在美的「天干與地支」利用某一角落製造了虛的空間,林壽宇直接探討內外空間,都有相當深度。
楊熾宏:林壽宇的「無始無終」有一面屏風沒有完全封閉,應該把它填滿沒有缺口才能顯出白線,耍談空間、環境就得考慮到這一點,否則怎麼探討空間呢?
王秀雄:我倒認為這件「無始無終」有國際水準,有代表性。
楊熾宏:我覺得他所用的繩子可以再細一些,更能襯托出空間,物質性愈低,愈能表達空間。
王秀雄:葉竹盛的「空間組曲」利用鐵絲網構築空間,大小造型還可以。以上三件我覺得還不錯。莊普的「黑白」屬於極限藝術的一種,擺的方法很重要,其所擺的間隔,也就是虛的空間有時間的連續性,是有挑戰性的做法,與尼薇爾遜的全白全黑箱狀作品有點接近,當然,有沒有受影饗耍問問他本人。
楊熾宏:我覺得他作品的螺絲釘太多了些,因為這種藝術形式相當重要,卻不很強調內容,如果說有什麼東方哲學意味的話,那是牽強附會,應該純粹以造形來處理。
王秀雄:我認為張永村把黑色方塊放在牆腳角落是不太有道理,他說牆壁是主。牆腳是副,這兩者倒不覺有什麼關係,放在下面的東西看來像積木,沒有藝術品的感覺。
楊熾宏:莊普的作品打算一天翻過一面,所以近似過程藝術的特點,不論如何這種作品的直觀,對造形與材質的反應是最重要的,其他玄學都不重要,藝術是視覺性的,不是用講的,沒有必要太過強調思想。
王秀雄:他們是第一次做這種方式,以前沒有這種作品,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作品,倒底是偶爾玩一玩的呢?還是真正從事的方向?我想很有可能是這種情形,只有林壽宇上次個展有些立體之作,總之,這個展覽是值得鼓勵的,在商業畫展中是難得一見的。陳幸婉的「空間八四二O」是較沒有秩序性的一件,好像臨時釘上去的,為什麼這麼做是不是有根據呢?我看是偶然性大於絕對性,素材是沒有關係,但是和其他的作品有很大的格格不入的感覺。
楊熾宏:每一個人選擇任何一種材料,一定要有他特別的看法,假如水管由你掛和我掛沒有什麼兩樣,那麼就不是創作了,應該有它自己特殊的理由,但是從水管穿洞的現象來看,較富有機性,有其含意。
王秀雄:運用材料就該把材料的美表達出來,如果材料用得種類多,又沒有效果,就是謀殺材料。
楊熾宏:魏友廉的「小徑」,到底它要傳達什麼,我沒有得到訊息。裴在美的作品還要多花一點思考,對造形還要再絕對、精確、準確,類似這種數理觀念的作品。海外有許多人做,如果多加一些設計,就不會這麼支離破碎,要有割捨的能力,不要全部放進來。
王秀雄:我比較欣賞她的「虛的空間」,也就是作品之外.沒有擺東西的空間,處理得好,莊普的作品如果讓觀眾來擺置,就更富有挑戰性。魏友廉的作品我是沒有什麼印象,有些隔閡。總之這種作品需要接受考驗,不只是曇花一現而已,如果一直堅持下去,才會有大的影響力,要給予鼓勵,要有恆心,不能只是表面的模仿。
楊熾宏:如果我拿了三萬包火柴,黑的白的一直排過去,也可以做出一個樣子,問題在於對使用的材料有什麼特別的看法,這是我一再強調的,耍精確、絕對.這是見高低的時候,也就是耍對自己負責的時候。
王秀雄:只做一件作品是簡單的,如果一個個展都用這種方法來做,不知道他們是否可以做得出來、做得好,系列的作品值得進一步探討。
楊熾宏:不管選擇什麼材料,反正要有一套創作的美學,耍從全部的、一貫的精神來看,比如牆上有繪畫,地上有立體作品,這種詮釋是可以接受的,就怕下一回就不這麼做了,玩票的性質太強就不好。
王秀雄:這種實驗性的藝術能在畫廊展出,畫廊勇氣值得鼓勵。同時,這個展覽如果移到戶外去展,更具有挑戰性,他們是空間藝術家,表現藝術空間,應該到野外去做,更能發揮創造力,藝術品本來就得大眾化,尤其這種作品耍讓更多人來參與。如果可以每年展出一度,甚至擴大成個展,這樣子更能表現藝術的企圖。
楊熾宏:他們目前所做的,有些不得已的情況,因為台灣藝壇一直都是單向發展,
應該還有其他的人來做這種的作品,他們等於一個範本、一個提示、一個契子,這個功勞是可以肯定的,其正面的影響是可以預期的。
王秀雄:臺灣的美術展上,這是個難得一見的展覽。
楊熾宏:臺灣的畫家通常還要兼美術教育家,耍教人怎麼去做,所以另有教育的功能,讓觀眾和美術系學生開開眼界也有作用。
王秀雄:臺灣美術的發展太窄了,有具體的嘗試總值得鼓勵。此外畫廊和美術館應該開放接納這種藝術。有一點很重要,藝術不管新舊都要有自己的東西,盲從絕對沒有用。
(藝術家雜誌,73年10月,No.113)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