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安迪‧費爾葛瑞福
在蘇格蘭層層山巒的遠處,在一扇扇厚重大門的後方,深鎖著秘密。這秘密是一種古老的藝術形式,即使已經不再非法,仍隱覆在深奧玄祕的傳統煉製古法下。以蒸氣為動力,並用黃銅和銅鑄造而成的是一座座怪模怪樣的機械,靜靜地在闇夜裡運轉。固定的時間一到,孤獨的身影從昏暗處出現,操作著轉輪及旋塞,好讓裡面珍貴的液體流出。這帶著微香,如絲綢般的滑潤液體,順著迷宮般的管路溢流,最終還是被裝入了一桶桶扎實的木酒桶,再次藏匿遁隱。或許多年之後,直到釀熟了,再私密的風味也要公然於世了。
就在這隱藏於山谷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變的運轉中,王俊傑翩翩來到。隨他而來的是一份清晰的企圖,不是要揭露暗藏於此的秘密,反而是要將這秘密編進他將重新詮釋的杜象最後之作〈給予〉。
介於〈給予〉與格蘭菲迪酒廠之間存在著許多相似點:兩者都有著自然的鄉村風光為背景。再者,清新潔淨的流水與時間的推移之於格蘭菲迪單一純麥威士忌的釀造以及杜象的創作,皆佔有相當重要的成分。只不過,相較於杜象在〈給予〉這件作品的創作上優裕地花上了二十年的時間,王俊傑卻僅有三個月。
王俊傑所面臨的第一項艱鉅任務,便是為遍佈在腹地廣大的酒廠內眾多的倉庫大門進行一次徹底的攝影紀實。這個勘測的過程不但鞏固了〈若絲計畫〉與杜象的作品兩者之間的中心連結,同時也引出了“慾望”這個重要的作品元素。在每一扇深鎖的大門後面,在年歲已久的橡木酒桶中,存放著豐醇的格蘭菲迪純麥威士忌。在幽暗處緩緩地粹煉精釀,這酒的獨特風味因此漸漸匯聚顯現。
依我之見,杜象的原作中所呈現的意像隱隱透露出令人不自在的感覺。畫面中那俯臥的女體了無生氣,彷彿是一具無名死屍,這個影像所傳達出的冰冷似乎和王俊傑的個性有些牴觸。然而,也正是他的溫情與人性賦予了〈若絲計畫〉最後的呈現一股強烈的官能感受。
影片開端是緩緩拉向格蘭菲迪酒廠中某一扇倉庫之門的鏡頭,順著這個畫面帶入了潺潺的流水,酒廠獨特的寶塔屋頂的輪廓鑲入了傍晚的天空,而這片天空裡氾濫的紅霞則映照在水面上的微波。這一幕幕優雅的自然景色與酒廠機具裝置的景象交錯放映,接著影片便進入結尾的篇章。那是在一次傍晚時分進行的拍攝,三位衣縷闌珊的戀人臥躺著,肢體糾纏著,溫柔地愛撫輕觸著,宛若暗示著一次幽會後仍殘留的激情,而觀者則被迫扮起偷窺者的角色,玩味著這私密的時光。這些影像所傳達出的生命感,與杜象原作裡嚴酷的意像相去甚遠。然而,在前一幕裡的男歡女愛之後,王俊傑卻在結尾的鏡頭中加入了戲劇性的矛盾轉折,暗示著即將發生的暴力。觀者可以從塗了指甲油的手辨認出行刺的人,然而,受害者又會是誰呢?
如果在杜象的〈給予〉中的女體實際上真是一具死屍,那麼,王俊傑的〈若絲計畫〉會是它的前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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