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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遺跡的拾荒者 -關於梅丁衍的「台灣之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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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陳泰松
對於畫廊「藝術計劃 Art Issue Projects」的個展,梅丁衍把展題稱為“台灣之光”,但若懷著崇仰或類似預想而去,難保不會有某種酸澀、些許唐突的感受,至於熟知他的人則多少是心領神會的。這是自2008年本土政權的潰敗、國民黨在台再度執政後最具代表性的個展,也讓人期盼他在明年預計在北美館的盛大回顧展。至於這個展出,我們看到他卸下多年前擅用藝術語言來檢測主流政媒在藍綠政治意識形態鬥爭與攻防的記號學,像是全然浸潤在台灣80年代以前、一個屬於黨國鞏固、厲行戒嚴體制的時光隧道之中。於是,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像是一些悉心撿拾、載滿象徵意義的物件或圖像,多少勾起曾渡過那些年代的人的記憶,想必無論是因哪種認同或歷經怎樣的認同變化,某種複雜的心緒不免讓人油然而生。
然而,任何命題到梅丁衍手中畢竟也絕非簡單分明的單向表述,即使不熟知他的人也能察覺到其中的蹊蹺;很顯然,我們在此展裏看到的「台灣之光」不是意指傑出台人的世界級表現,更不以台灣政治主權為訴求的榮光,而多少是一場以中華民國為名號的歷史回想,最引人側目的便是國旗的繪製與代表蔣經國在70年代主政期間推動十大建設的巨大徽章。若是這樣,這回想,即使不對照當今政權的含混,也不無映照出國家業已傾頹、光華已逝的敗象。那麼,「台灣之光」體現的是國家的歷史遺跡,一個名叫中華民國、或所謂中華民國在台灣的國家遺跡。其實,說它是黨國遺跡才更貼切,讓人不禁揣測梅丁衍在此是否有微言大義;一方面,如同作品《刮鬍刀》有孫中山與毛澤東的並置肖像,兩者有如刀片的雙面刃,各自代表的政黨既是現代兩個中國的創建者,也是製造人民災難、箝制思想與迫害的國家機器。難道這是說,唯有黨國成為歷史遺跡,海峽兩岸的民主政體、人民的政治主體性才有顯露曙光的契機,猶如“台灣之光”對此的昭示。另一方面,我們應注意梅丁衍對形色能指(signifer)的操作,因為如同他歷年來貫有的藝術手法,這個操作既是用來傳遞、擾亂政治符碼,同時也是使這種符碼淪為歷史殘跡時,在那裏尋覓一份戀物的執爽;例如說,在展場裏的一間展室,有一塊昔日眷村門板的製作,旁邊搭配著國旗已經不見的旗桿,而門板上條紋的紅色區塊露出些許斑斕效果的藍色底層,呼應此展在藍紅兩色相互對峙、覆蓋、組構或消融等語意運作,是在政治認同與記憶召喚的官能愉悅之間不斷往返回饋,是誰也無法徹底擺脫誰的搔弄。
就是從這間小展室出發,「台灣之光」或可說是梅丁衍歷年來最具個人自傳色彩的展覽了,那裏有他的出身,昔日黨國(中國國民黨)的輝光,以及對這種輝光的歷史解構,台美中三方錯綜關係是其中要項。這是對這種輝光的識破,走出它,但又對它徘徊不已;然而,與其說是認同,倒不如說是藝術家對它已成遺物的追憶。這份追憶可不是簡單的活動,而是經由戀物使它在視覺官能的美學撩撥下,召喚著它曾經統領台灣的輝煌時光。首先,這不是說黨國現已湮滅,相反地,它在台灣的餘光正盛,靠的不是威權的白色恐怖,而是透過政商企業的相互輝映。其次,這可不是尋常的召喚,因為梅丁衍在此像是由未來歸返的時空大師,來到現今預告黨國未來的廢墟,以及我們可能有的“台灣之光”;那麼,與其把這光解讀是眷戀昔日黨國,想望它的迴光返照,我們倒不如把它視為台灣未來∕未來台灣的人民之光;那會是什樣光景,會是怎樣的人民,我們還在等待藝術家給出的開示。
(2013/06/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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