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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至上╳繪畫不死的搖滾魂：莊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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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張禮豪
在角落
肋骨是白淨門檻
向外
擁抱，或被擁抱
在內
雖是已千瘡百孔
卻仍需遭受下一次的槍林彈雨
意外的錯碼
像水面上的文字
清晨
曙光
越過了……洞洞洞
像在黑暗中的鑽石
閃耀星光
像你一樣美麗
照亮了
遠遠的
窩
很久以前就聽說，莊普是一個異常浪漫的人。在與前妻離異之後，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單身，戀愛卻從來不曾停過。現任的小女友也已經交往了近十年時間，雖然他自嘲「年紀大了，兩人互動、相處的模式越來越趨於下風」，但還是羨煞許多藝術圈的男性。像是好友陳慧嶠便在一篇介紹他的文章這樣寫道：「他的愛情世界就像一場場狂野炫麗、刺激且富有創意的旅行。其中半個有多殘酷，另外半個就有多和善──執意要掙脫一切現實的束縛。內心的喧鬧有如他偏愛搖滾樂那般。恩，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如今，讀了這首出自他手裡詩〈閃耀的窩〉，蘊藏在字裡行間的淡淡柔情，無疑是最佳的佐證。
先得到美人，再來享受藝術的江山
問他為什麼想要寫詩，答案相信大家都猜得到，還是跟愛情有關。雙魚座的莊普，坦承自己的創作需要愛情的滋潤，彷彿透過此一介質，作品自然孕育出新的面貌與想法。「有些人會說先賺了錢再來創作，我呢，就是先得到美人，再來享受藝術的江山。」如果真是如此，為何偏偏他為人所熟知的作品卻是那些以一方印章慢慢印拓、累積而來，彷彿修行一般再也理性不過的抽象作品呢？我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莊普思索了一下回答：「我每次碰到一些詩人朋友，就會覺得自己顯得渺小而卑微。當他們在追求一個女孩子的時候，只要送上自己親筆所寫的詩句，短短的，就能打動她們的心，讓對方感動不已。但是藝術家就沒那麼容易討好，尤其自己畫的還是冷抽象，大部分女孩子根本不知道我想要幹嘛。有時候我常會覺得自己生錯了年代，要是能像畢卡索那樣，跟誰談戀愛就畫誰多好。所以我會在命題上下工夫，希望讓對方、讓觀眾知道究竟在畫面裡頭發生了什麼事。對我自己來說，透過作品名稱，就像是進行一個召喚記憶的過程。而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嘗試寫詩的原因。」
這樣的答案聽來好像順理成章，卻不知又好像哪裡不合邏輯。那幹嘛不直接畫具象繪畫，或者直接當詩人就算了？我心裡這樣暗想著。
好像猜中我內心的OS，莊普一副表情很理所當然地又接著說：「我的個性存在著極大的矛盾，一邊理性的要命，另一邊感性到誇張的地步。一直以來就是在兩個端點之間不斷拉扯。舉例來說，就像一個我很想縱慾，另一個我想著幹嘛不去出家乾脆點。回到創作上，也是如此。」當然，會有這樣看似分歧的結果，除了是莊普的個性使然，與其生長背景的影響也有著莫大的關係。從小到大就比較好動，沒有一時半刻坐得住的莊普，到西班牙念藝術的時候都還覺得，抽象繪畫就是要速戰速決。沒想到，真正讓他折服而著迷至今的卻是散發出理性、精神性與神聖性，需要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慢慢重複才能完成的冷抽象繪畫形式。「透過這樣的創作，不但可以讓當年血氣方剛的我很快地沉靜下來，就好像打坐一樣把心緒收回來，而且到了某些時刻好像是在跟自己的上帝對話，這樣的經驗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理解的。」
不過，即使大部分時間都有愛情的滋潤，莊普坦承創作上面還是會遭逢低潮。「最嚴重的一次應該是在1990年代吧，那時錄像藝術開始風行，自己也會迷惑是不是只是在延續一些陳腔濫調的玩意，差點也去用電腦創作。哪知道在螢幕面前就是坐不住，最後只好罷手。現在回過頭來看，當初如果跟隨潮流，應該會死的很慘。不過這次經驗也點醒自己，必須要時時保持警戒心、好勝心，才能調整作品的內容。就算一直用幾何抽象來處理畫面，也必須把既存的教條重新拆解之後再聚合，發展出新的意義來。」
除了創作，唯一的女兒更是莊普愛情的結晶。「以前總被母親恐嚇說，學畫不但找不到工作，也不可能會有女生願意委身下嫁。所以我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會結婚，還有了一個女兒。」莊普表示，他經常一整晚不睡，欣賞著女兒睡時的模樣，而且很多作品也都是為她而作。也跟很多家庭一樣，從小就送她去學鋼琴、學跳舞，「沒想到還是跟我一樣走上藝術的道路，連念的學校的都是同一所。不過她比我優秀多了，是硬碰硬地跟本國學生競爭被錄取，不像我是用同等學歷進去念的。」提到女兒，莊普的笑容裡明顯帶著父親的驕傲。但對女兒變成自己學妹這樣的情況，他是不是會從旁協助呢？「老實說，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覺得她可能或多或少會面臨到跟我當時類似的問題，但也只能像狗頭軍師一樣，提供自己的經驗。畢竟，到最後她必須開創自己的風格才有勝算。」
重返第二故鄉使人生與創作更完整
不過，也是有了這個契機，讓莊普得以與這個被他認為是第二故鄉的國家再次重逢。他表示，1970年代的西班牙是相當封閉的，機會也很少。現在事過境遷，環境已大不相同。這些年來，他都想重回到那裡，跟許多朋友聚一聚，好接受新的刺激，卻都因為諸多雜務纏身而作罷。
除了愛情，小時候一直認為家裡不是那麼幸福而成天往外跑的莊普，朋友對他而言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為跟朋友沒日沒夜地爭論藝術，忘記回家時間，成了婚姻觸礁的導火線；因為想要朋友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園地，所以促成了「伊通公園」的誕生。就連來到他在滿60歲那年才成立的生平第一個工作室裡，也隨處可見朋友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只見牆上掛滿友人送他，或他自己掏腰包收藏的作品。從與其有數十年深厚交誼的昔日日本同窗Shoji Ishihara版畫作品，到學生拍攝的作品，乃至於詩人羅門所寫的書法詩句不一而足。對他而言，都是一段段珍貴情誼的見證。此外，角落裡還貼心地擺了一張床，讓外地來訪的友人能有一個歇腳的地方。莊普若有所思地坐到床上，停頓了一下說：「不過，大夥一個個都結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跟負擔。沒有玩伴，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了』的感受越來越深，所以只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創作之上。」
訂於5月22日在北美館舉辦的「2010莊普地下藝術展」，距離他上次在此個展已經20個年頭過去。雖然從申請展變成邀請展，但唯一不變的卻是展出的地點：地下室。對此有許多友人為莊普抱屈，他個人卻絲毫不以為意。他說：「地下室一向都是開放給年輕藝術家，不過如果讓我自己來選，我還是會希望在這裡展出，畢竟三樓展廳的空間比較狹長，並不適合我的作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本有自然光照進的優勢卻由於花博施工的緣故，被迫臨時改造成一個封閉空間，使得他在裝置作品的安排上略受限制。
此次個展將展出莊普自1980年代回國至今近30年的創作回顧，具有莫大的意義。「對我來說，就是希望藉此看清現狀，好進一步再出發。以前玩世不恭，現在覺得好多事情要做，作品也還有很多可以發展。展覽結束之後，應該就會去西班牙待上一段時間。畢竟，如果台灣所代表的東方，跟西班牙所代表的西方，兩者之間能夠更緊密的結合，對我的作品跟人生也才能更完整的呈現吧？」
雖說以這樣的自問作為結束，但從陰暗的地下室走上來後，想必西班牙的陽光已然在彼處呼喚著他，呼喚著這個愛情至上╳繪畫不死的搖滾魂。
藝外雜誌2010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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