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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裡不知身是客｜我所知道的王福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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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卜大中
你交了一個從大麻煙到青蛙叫，從提娃娜到祁連山，從翁倩玉到畢卡索都關心的朋友，你還能說什麼呢？
在洛杉磯第一次看到王福東，還以為碰到外星人。他老兄首如飛蓬、黑白夾雜，而如鍋底，頭大如斗，身著好像麵粉袋縫成的大浴袍，足登露趾薄靴，斜揹皮製錦囊一口，搖頭幌腦，施施然來，如果不是我抬頭看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真不知今夕何夕哩！
後來我慢慢知道，他叫王福東，師大美術系畢業，是個「藝術家」。噢！明白啦，藝術家嘛！
後來，在中國時報副刊、太平洋時報副刊、雄獅美術上看到他的散文、藝評…，居然還有新詩，才知道他還是個作家和詩人。所以，我猜，他的本職是畫家，兼職是作家和詩人。此外，他還是一個好女人的丈夫和我們的好朋友。
王福東關心的事極廣，從他的文章及畫裡就可以看出。他的文章基本上分三類：一是感時（包括台灣、大陸和美國），二是藝評，三是雜感。這些「感時」之作，都穿插進他對海峽兩岸和文化比較的了解，也是他內在世界的外在投射。
他在一篇文章裡說要了解一個畫家的內心世界，「可經由畫面的構成要素，探究出畫家的心靈性格，…也可以透過這種再現，經由創作的微妙過程，再一次以精緻的藝術語言和他自己的內心世界交談」。
由此，我們可以透過兩條途徑認識王福東的內心世界，一是他的畫；一是他的文章。只覺他的畫凝重冷峻，望之生畏。他的文章卻是另一種藝術心靈的反映，是熱愛生活、熱愛藝術、熱愛自然的。
在對台灣和大陸的評論中，有他對這兩個地方愛恨交織的情緒，一方面他不能忍受兩地的虛矯和落伍；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懷鄉情濃，這種左支右絀的感受實是一個在海外知識分子「夢裡不知身是客」的最佳寫照。
美國的生活是辛苦的。王福東住在我家附近一英里處，我常常突然掩至，喝一兩杯他那個也是藝術家的夫人親手烹的烏龍，悠然談一些瑣事，然後拔腿就走。我發現，他真是堅持到底的人，老婆教小孩畫畫，他一面辦一本曲高和寡的賠錢雜誌《大地月刊》，一面在車庫裏畫畫，兩人清苦度日。後來，雜誌辦不下去，兩人賣了房子，搬到密西根一座小城念研究院，可能還需要兼打些工來維生。對了，王福東還有個本事，他會整理花園，也是個相當不賴的木匠，我親眼看到他把個雜亂無章的院子整理得花木扶疏、井井有條。
像所有好的藝術家一樣，他也有一種天地寬廣、我自寂寥的心境，當然也不乏藝術家不甘流俗而吃盡苦頭的埋怨。好在怨歸怨，他仍是個忠心耿耿的藝術家。相當特別的是，他不是高更所說的「愈像個藝術家，愈不像個人」，他還滿有人氣的。例如，他會熱心地去華人聯誼會做義工，他願意幫朋友幹點粗活、他會泡一杯香茗談你喜歡談的話題。我想如果藝術家與人二者不可得兼的話，他是寧願選擇做為人的。
他說：「看來做為一個藝術家，如果存心想與永恆拔河的話，那麼他對某些現實的認同度必須要做調整。因為藝術的本質往往躲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這句話是他本人最好的寫照。他實在想去拔河，又必須兼顧現實，而他又知道藝術在哪裡，所以他拋棄了陽光溫暖、工作機會眾多的南加州，去了密西根那片塞外之地進修藝術去了。
仔細看看他寫的東西，不得不驚異於他題材之廣、想像之豐富和文筆之簡練了。他在〈雖然畫家總是窮的〉一文中引述畢卡索的話說：「人家尋尋覓覓，我卻俯拾皆是」。我想用來形容他的多產，也是貼切的。
(原載／1990年7月號《雄獅美術》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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