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東
Wang Fu-Tung
簡歷年表 Biography
策展經歷 Exhibitions Curated
相關評論 Other Criticism
相關專文 Essays
著作出版 Publications


向遠方的戰爭出發|王福東下一階段的路徑變化
文 / 楊墀

有連續好長的一段日子裡,我們幾位初入學院藝術批評領域的後輩,集結在一起編了兩份分屬學院內外的刊物---《藝術觀點》與《大趨勢》。那陣子裡,一旦專輯的刻劃略具雛型,編輯群們便開始群策群力,收集資料、訪談、構思理論大綱,若干文章便如此泉湧而出。藝術評論這門學科在台灣由來已久,但長期以來卻乏人問津,如今隨著學院教育的養成設計,彷彿成了一門獨特的新興行業。我們這群居於「藝術史與藝術評論」廟門的學子,也因此肆無忌憚地行走我們的筆尖,每回集結討論,總覺得藝術評論的天下當然得有後生持續挺進,以推前浪之裹足不前。我們不擔心票房的多寡,或在文章上掛上驚悚的標題,也不畏懼於敏感的話題或權威的觀點,彷彿一旦有了觀念的平台,便足以恣意揮灑,開始向遠方的戰爭出發。

這些點滴的幕後推手,實際上正來自於王福東。那時他早已離開91年的《雄獅美術》主編,以及1992年臻品藝術中心的藝術總監職務,蟄守南台灣的台南藝術學院。關心台灣當代藝術的人士,想必咸少未聽過王福東的名號,王福東的名字甚至成為一個時代,一個爭議話題,乃至於一段傳奇。職掌《雄獅美術》期間的《台灣新生代美術巡禮》一書,以及臻品藝術中心正規的藝術經紀制度,都空前絕後地將前輩藝術家們逼宮退位,造就了戰後新一代藝術家的準接班姿態。愛之者銘感於其結盟式的的地位推舉,恨之者則不免悻悻然於其棄藝術倫理之不顧。在台南藝術學院前後五年的期間,我們經常聚集編輯室,偶而轉進他山頭的幸福居所,煮咖啡、飲酒、吸煙、吃著蟹黃,在陰晴風雨的樓宇與戶外評文論藝,間或議論時政,「評論」的本質一覽無遺。在課業重擔與截稿期限的壓力下,幾乎人人都成了賁張的弓,隨時準備彈射出去。王福東的壓力自然不在我們之下,但他有美麗的青山田園,溫婉的妻與可愛的女兒端端,這些更是他創作與思考熱情背後的來源。

我第一次與王福東見面是在學校的編輯室。那時我已獲悉此人的盛名,知道若干他的行徑及風格,驚訝於他偌大的影響力。第一次見面尚且令我意外,他甚至榮獲過時報文學獎的新詩獎,這尤其引發我的好奇,他如何在造形的形塑與文字的謬思之間,取得某種平衡。我總覺得一位詩人多半是細膩隱逸的身段想像及理想的服膺,非大落落地進取於運動的煙硝或勝利的快意追逐。然而,相識日久,我對他的細膩善感與他歷來的顛覆性格,已然不覺得其中矛盾的所在,對其執著的況味尤其稱許有嘉。另一方面,也許是我少年時代創辦詩刊的慘澹經歷,讓我對具運動性格的諸多行徑不免也懷著深度期待。我甚至堅信,文壇或藝壇上的鷹揚非凡,在任何時代裡,必然都是運動性格後才有的項上桂冠。試想,戰後一代如今稱為中生代的藝術家,若非1980年代畫會風潮後對新思潮的反芻,以及對自我文化歷史的深度反省,乃至於如王福東、倪再沁等人對年輕藝術家高度的期待加持,令其得以收割成熟的稻麥,前輩藝術家們恐怕仍會再居廟堂十年,令新人們望穿秋水無以為繼。說王福東的血液裡澎湃著革命的血絲與情感,無疑是十分得體的形容。然而,成功不必在我的階段性身段,也往往令他甘於成就大事的使命感。至於鋒芒後的利害得失,人身的毀謗讚譽與否,則彷彿於他何有哉。這是公理與正義的王福東,我記得他最喜愛的一張照片,是一張置於書櫃內側,神采奕奕的胡適的照片。胡適對新文化的認知與運動的果敢,無疑對照了王福東的深層個性。

在大鳴大放之餘,許多人不免未識於王福東作為一名優秀藝術創作者的角色。早在1982年離開師大美術系,他便創辦了「當代畫會」,恭逢了1980年代的畫會傳奇。之後他前往美國,任美洲《中國時報》、《太平洋時報》、《大地雜誌》的編輯,旋獲東密西根大學藝術研究所的碩士。他如今新表現主義的藝術路線及塗鴉的作風,實際上多得自於美國生涯的啟迪韜養。多年來,在私人的創作空間、學術殿堂的教學,以及參與評審、藝術單位的經營之外,他最鍾愛的莫過於藝術平面媒體的經營,也因此在擔任台南藝術學院教職之時,亦著手《藝術觀點》的總編輯,其運動的性格在雜誌的編纂上仍處處可見。同樣是基於引領時潮及啟動新生代藝術評論者徹底發聲的野心,當目睹我們這群年輕學子置身浩瀚的書海,在課業壓得喘不過氣下仍洋溢著奔放的熱情,他勇於將專輯的概念交付,藉由當期的主編拿捏,內容完全下放到各執筆的經綸。儘管雜誌有其個人意志貫穿的因素,一旦專輯付梓,他多喜於各主編在編輯大義後所引發的藝術圈的迴響,而不見居功掠美。同時,藉由雜誌的群策群力,他在意圖建構一整套完整的台灣美術史的新視野下,近年來陸續完成了「台灣美術演藝」的眾多篇幅,其中不乏歷來藝術界從未觸及的領域或探討的議題。至於他個人主筆的每一期的刊論,則一本批判的精準角度,對藝術大環境乃至於影響此藝術環境的時代氛圍,進行嚴厲的針砭手段。多年來,他這種始終以投入而非僅只於旁觀的身段,對於藝術大環境的改造工程已不時見其俾利。因而,拒絕認同某些不合理的藝術體制或乏善可陳的展演活動,便成為他每一期刊論首要提供讀者的點醒要務,其方式並非嚴厲的控訴,而是帶著慧黠的諷喻口吻,並不時切割到某些敏感神經,令當事者為之氣結。若干自認是長期以來的盟友,有時還會氣急敗壞,從盟友倏乎轉為藝壇的讎寇。總之,這是運動性格的使然,諍言以及友誼的取捨之間,有時不免帶著撕裂的傷口。

我近來輔卸下《大趨勢》主編的職務,一些日子以來,每每憶及昔日專輯的諸多舊友,其中,最令我思憶再三的仍屬王福東,並深以負笈門下為幸。我們幾位年輕的藝術評論者,如今或得以在藝壇上初試啼聲,間或受到眷顧為人所用,王福東所開啟的一扇大門不可謂不重要。據聞王福東近日又投入新的藝術領域,雖然規模我尚未見即,但衡諸其歷來在藝壇激發的聲光,影響力恐怕仍不可小覷。對於當今中生代藝術家的扶正以及年輕藝術評論者的提攜,王福東幾乎將它視為一種天職,盡其所能地提供展演的平台。因著藝術美麗新世界的前瞻,不單是我們藝評後進與他的因緣際會,更是那些長期以來,因著他而實至名歸的當今準藝術家的靈魂的所在。我之所以願意時時接近其身側,無非欣賞他那種表裡如一的生活方式與藝術態度,那種深切明瞭非有破壞的必要之惡,才得以享有建設果實的運動意義。王福東是一個時代的傳奇,我們等著欣賞他下一階段的路徑變化。
 
 
Copyright © IT PARK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Address: 41, 2fl YiTong St. TAIPEI, Taiwan Postal Code: 10486 Tel: 886-2-25077243 Fax: 886-2-2507-1149
Art Director / Chen Hui-Chiao Programer / Kej Jang, Boggy J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