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煒翔
Lin Wei-Hs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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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煒翔:畫畫就是我的生活
文 / 張晴文

林煒翔搬到八里的工作室之後,笑說自己愈來愈像一個宅男。其實他怎麼也不可能變成宅男,因為骨子裡感興趣的物事究竟和他們不一樣。他喜歡三不五時騎車出門,遇見喜歡的風景就停下來速寫幾筆。直到現在,還是經常從台北騎車回新竹老家,邊畫邊行。

工作室裡有大大小小未完成的作品,還有滿牆的風景素描。有幾幅油畫已經畫了三、五年,看來幾近完成,但是在他的眼裡還是不夠。「反正畫畫是一輩子,不必急。」這樣的決心對於三十未滿的年輕畫家來說是篤定的,這可能也是林煒翔比同齡畫家看來沉穩的原因。

他用寫長篇小說的心情來畫風景。

生長在大家庭裡,林煒翔和祖父特別親,也深受影響。「記得我三歲的時候,阿公在和室看《三國演義》、《水滸傳》,我就趴在旁邊塗鴉,這是我們的飯後時光。我就在這種氛圍下長大,覺得畫畫就是一件很平靜的事。」祖父和李澤藩熟識,每逢喜慶,家裡都會收到祝賀的畫作,後來林煒翔也經常去李澤藩美術館看畫。從小接觸前輩藝術家的作品,啟發了對於台灣美術的喜愛,日後創作,多少也沾染這樣的氣味。「我就是喜歡前輩畫家的作品,他們的畫讓我覺得,如果寫生可以把感情抓出來是很棒的,而且還能記錄當下那個時代,時間過了,就像老照片一樣可貴。」

到處看風景、寫生,也到處看展覽,這些都是林煒翔從中學時代就養成的習慣。他經常騎著腳踏車出門晃遊,隨身帶著速寫簿或畫具,記下風景和心得。看膩了文化中心的展覽,週末就安排緊湊的台北一日行程,坐公車看遍故宮、北美館、史博館的大展,然後搭慢車回新竹。印象派、羅丹、夏卡爾的展覽都讓他印象深刻,當然更不會錯過北美館的典藏常設展,那是近距離觀賞前輩作品的難得機會。「看到前輩畫家的原作,是支持我持續寫生很大的動力,也是很重要的學習過程。那些筆觸帶給我的感動,讓我更想向他們學習。」

不斷寫生累積了好多習作,每個暑假,林煒翔都會把它們拿出來,重新檢視一遍。他當起自己的評審,把成堆的畫作分等,認為不好的就撕毀。「有幾次先拍下要撕掉的那些,過了幾年看到照片,覺得明明這張作品是好的,可是被我撕掉了;反而有些當時覺得好的作品,現在覺得不好。那時只覺得這樣是對得起自己,是在做品管。我在《梵谷傳》讀到他說『酒酸了就要流掉』,這句話對我影響很深。現在覺得當下的判斷不一定準,那就是一個過程。」

林煒翔在新竹教育大學念了大學和研究所,但大一開始就經常上台北找正在北藝大讀書的幾個學長,那是少數可以和他一起聊藝術的人了。誰知背了畫具北上,他們卻說:「林煒翔,沒有人在台北寫生的啦!」半夜帶著他去打網咖。隔天覺得沒畫一張圖實在不安,早晨又一個人跑去關渡寫生,畫到中午差點沒中暑。

如此對於寫生幾乎有著不合時宜的執著,但憑一股傻勁磨練自己。然而這些過程都沒白費,林煒翔總是置身自然,自然也以它的道理相應。

大學這幾年,林煒翔對於創作的方向從懷疑到堅定。「到竹師以後,很多老師都說畫風景不是創作,只是習作,加上很多學生都在嘗試新的創作方式,我這樣顯得比較保守。我很惶恐,開始做一些有的沒有的,一直在尋找。後來有機會做駐校藝術家陳建中的助理,他說我的畫有種厚重的質,應該繼續畫,覺得我的寫生可以變成作品。因為他的鼓勵,我又回頭去寫生,經過那段尋找的過程再回去畫風景,感覺也真的不一樣了。」大四的時候大家忙著教書實習,學校工作室裡幾乎沒人在畫畫了,林煒翔還是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畫畫讓我心情平靜。每次畫不下去,我就去跑操場,跑完覺得腦中有氧氣了,又可以慢慢戳幾筆。我總是用很淡很淡的顏料來畫,顏料乾了,好像褪色不見,就再加,然後又乾⋯⋯。會這樣做是因為聽過老一輩畫水墨的人說,天空是用洗筆水這樣染了廿幾次,才會有淡淡又厚實的感覺。我就記得這句話,我要這種淡淡又厚實的感覺。」

在竹師念了八年,李足新、謝鴻均、汪聞賓、梁丹卉都是對於他創作影響很多的老師。研究所時候因為做王嘉驥的助理,有更多機會向這位他認為鷹眼一樣銳利的老師請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相約去便當店吃飯,路上他對我說『要當一個藝術家,努力把自己磨圓是無效的』。他覺得我一直想要把自己磨圓,但是當藝術家不需要這樣,沒有缺點成就不了一個好的藝術家。他一句話就說到了重點,當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覺得他真的很犀利。」

就這樣,林煒翔也就放心地任自己到處遊晃、寫生,即使在馬祖當兵的時候無法創作,還是帶著小筆記本偷時間寫寫畫畫。因為在指揮部服兵役,整天待在坑道也沒辦法看什麼風景,只有偶爾跟著指揮官出來,才有機會到處看看,見到喜歡的景物就試著用小石頭在路邊先畫一次,回來再找空檔記在筆記本上。苦悶的當兵生活,也只有在做這件事的時候能夠體會一點小小的自由。「那時候看到漂亮的風景就好高興,有時候會笑,指揮官問我在笑什麼?我說只是因為看到風景覺得高興,他說:『你會不會想太多?!』」

去年退伍之後,林煒翔有一段時間無法畫圖,創作暫時停下。「之前有些手稿還沒畫完,但也不想繼續做,我知道腦子裡想的東西不一樣了。加上阿公在加護病房,後來過世了,我也無心畫畫。一直到今年開始,才比較有辦法做作品。」

林煒翔畫油畫,也畫水彩。「油畫畫不下去的時候,就想在紙上抓一點感覺,塗塗抹抹有點心得,又會回到畫布上再改。」經常一幅畫要來來回回畫上好幾年,因為風景對他而言是一個無可窮盡的世界。「風景是活的,是會呼吸的。我想把理想中的美好風景表達出來,卻好像永遠都達不到。我的心緒在變,它也在變,我永遠追不上它。」

儘管風景一直是林煒翔創作不變的主題,但是處理的方式漸有不同。從寫生出發、大量的水彩習作為他打下創作的基礎,「我可以更篤定地說我能在風景中找東西,而且是找不完的」。從忠實描繪到理想風景的呈現,林煒翔不再畫那些已經熟透的寫生,畫面更加鬆闊,彷彿多了空氣和水分可以流動的空間。「我認為應該去探索自己未知的,或者迷迷濛濛不清楚的感受,希望可以像詩一樣表達出來。」

台灣的自然有獨特的面貌,許多畫家都畫出了屬於這塊土地的美好豐翠。林煒翔也喜歡觀察擅長寫景的畫家作品,在各家表現裡找出特色。「大學的時候我看葉子奇的展覽,覺得好震撼,他畫出了台灣的風景。我也很喜歡連建興和洪天宇的作品。我思考著:他們的風景都提煉了什麼?他們的人和風景確實有一點像。那麼,我要怎麼真誠地把自己的狀態也放進我的風景?寫生的經驗讓我發覺山有另一種狀態,可能是他們還沒有表達出來的。」林煒翔近年的作品描繪台灣山林飽含水氣的樣貌,這是他觀察、體會到的景色。「水氣讓山更有詩意、充滿靈氣,好像隔了一層薄紗,有種神祕感。尤其北台灣的山,本來白天天氣很好,到了下午一陣霧襲過來,一下子整片都變白了。山裡的水氣很有意思,很有想像空間,那種雲霧的遮蓋,暗示著一種未知。」

看自然,也畫自然,林煒翔以徐緩的創作步調琢磨台灣的山色,同時在創作中投射自己的心緒。繪畫成為一件生活的功課,甚至是整理思緒的方法。「常常是心裡想著別的事,隨著畫作完成,事情也就想通了。就像無目的地散步亂晃,心情就開了。」

風景沒有說話,卻教會林煒翔許多事。「大自然有陰晴圓缺、有花開花謝,對我來說是一股支撐的力量。有時候我會停留在某個景,坐著看樹隨風飄,看一整天都不會膩。」閱讀風景往往愜意,如何轉化為創作卻是意志和技藝的考驗。「畫愈到收尾,愈覺得跟它打仗我都輸。我卡在裡頭,放不開,也不能把它丟掉,想面對它,卻又駕馭不了,會有一種無力感,有一點不甘心。每天我都在跟它磨。我在尋找自然,也尋找我自己。自然對我來說很有意思,源源不絕,無法一次看完;也因為尋找不完,所以讓我一直可以找下去。」畫了這麼多風景,林煒翔面對它的信念始終沒有改變。從無止盡的斟酌到慢慢學會釋懷且放過自己,今後將繼續生活,繼續運轉,繼續畫下去。

(藝術家雜誌 433期 00年代畫家點選 201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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