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皇珍
Tang Hu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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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公園的「伊通公園」
文 / 湯皇珍

那天我去「伊通公園」,陳慧嶠忙來忙去,我逮住空隙詢問她將在縣立文化中心聯展的事,她突然劈頭就說:「要妳寫一篇文章談『伊通公園』。」我直覺地回答一聲好,因為一向對「伊通公園」的邀約就是如此的反應。好像前一回被人「追逼」在12小時(得扣掉睡眠六小時)之內交出來一篇說郵遞藝術的文字,我義不容辭,習慣點了頭才知道「事態嚴重」。不知要對「伊通公園」歌功頌德,還是要扯一段滄桑史,想想不放心地去問陳慧嶠,「妳對這篇文章有什麼期許﹖」她乾脆說:「沒有。」我看她弄針弄線正死命做作品,繞了幾圈又回去問,她這一次連頭都不抬,「沒有。直接說妳認識的『伊通公園』就好。」

九個月認識一個形成三年的空間恐怕仍是微小的一角。返國之初,形體雖在台北,其實人尚在巴黎,我忘了老拿巴黎來比台北,想著一百四十個私人畫廊,整年的大小音樂會,到處看不完的古今「中」外電影....站在坑坑洞洞、台北所謂人也行不得的─人行紅磚道,茫然地不知如何開始縫接這四年的睽違。照著朋友給的良心的建議,我撥電話過去「伊通公園」想試探看看展覽的可能,陳慧嶠在那一頭叫著:「我們不是畫廊。」現在回想起來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去「做」的念頭

「伊通公園」孕育成形的這整件事對我來說,本就是一種去做的念頭,而實踐它的人便是這個說話不拐彎的女人。「最初租下這個地方是為了不要跑來跑去找一個說話的場所。」當然這還得牽涉一批最原始老愛聚會「說話」的人─後來「伊通」的常客─像莊普、盧明德、黃文浩、陳愷璜、顧世勇....有當年西班牙回來的前衛創作者,有甫自法學成歸國,也有台灣土生土長的。在我的觀察裡,這個「圈子」或大或小,可大可小,無可名狀,有人是坐陣打卡一年到頭在那兒(如劉慶堂、陳慧嶠),有人是勤於走動,有人是定時出現,有人是偶而突襲,但是彷彿「伊通公園」總是安著一枚磁石,很自然就有一些人便禁不住地聚集過來。

「伊通公園」由早期小型聚談和少數人的展出,轉而闢出一處實驗性展覽空間,接受自由申請,然後再進一步形成目前有三個不同功能與訴求的空間─常態收藏、個人專展以及仍然持續的實驗性展場。同時,「伊通」開始主動策劃邀集國際性和專題性的展覽。例如去年年底很成功結合了生活藝術的郵遞展,和開春以來的「從物體開始」與「藝術家的白皮書」。這些主題常常是在一次一次說話當中激盪衍生,或登高一呼,或數人點頭「聯署」,接著一群受邀的人再次唇槍舌戰釐清頭腦,然後分別去做。到了展覽時後就出現「好東西」。這樣的過程我覺得痛快淋漓。

創作先於結論

「伊通公園」因創作的渴望而結合,因溝通的意願而逐漸成形,讓自己在這一條緊密線上維持了寬廣的路。當然這不是一天走出來的,背後逼迫要人命的經濟支出與負擔也不容輕忽。陳慧嶠仍舊擦窗戶、餵鳶、給植物澆水、粉刷牆壁、安置展件,還要做作品,果決地實行著生活如同藝術,同時慷慨地為藝術工作者多提供了另一個空間。這一扇窗因為事前並沒有按著畫廊運作的框(限)而來,也因為「老闆」以及這一群朋友們獨見的創作氣味和誠實心地,催化了「伊通公園」在觀眾眼中留下的印象鮮明,也正逐次為藝評人看重。我私自認為在這個─台北.二十世紀末的時空裡,「伊通公園」呈現的形態提醒著面對藝術創作甚至文化環境的強力醒思。創作總是先於結論。這些影響恐怕是他們當初劍及履及未嘗預想的。

每當我以精準的閃身穿入被「金園排骨」和「家鄉魯肉飯」緊緊包夾的門梯,拾級登高,露天咖啡座正飄香,展覽就在上面,心想,又不知誰來了?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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