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東
Wang Fu-T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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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過—悼念與姚慶章的一段交情
文 / 王福東

姚慶章是實力派畫家,可與美國名藝術家查‧克羅斯、貝聿銘相媲美。---趙無極

「老姚走了」,在我個展的會場上,飛元藝術中心的葉銘勳與賴得勝幾乎同時這樣告訴我。
我說:「又回紐約了嗎」?朋友說:「不是,是真的走了,你不知道?上個禮拜的事,你真的不知道?是心肌梗塞去逝的…,而且昨天已經在紐約火化,張秀妃已經去紐約了,她在電話中哭得很厲害…」。

「怎麼會…,老姚…一直都是生龍活虎的,怎麼會…」,我實在不敢相信。

回台灣這麼多年,我經常想到在紐約時老姚的一些口頭饞,例如「嗯!偉大」、「末稍神經」、或者用他那雙「偉大」的手在面前比一個橢圓形的手勢,然後,再用那渾厚的聲音說出「瓜子臉」,來形容老姚心目中某位漂亮女生的輪廓…」。

老姚,看來他對我剛回國時主編的雄獅,以及我主持臻品藝術中心期間的一些作法有意見,我一直期待有機會再約他坐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館裡向他解釋,沒想到,已經沒有機會,…老姚,怎麼這樣就走了…。

回想1983~1984年我任職美洲中國時報期間,某日,卓有瑞約我一起去SOHO的STYRIA畫廊參加姚慶章的OPENING,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老姚。STYRIA畫廊不大,但人潮卻擠得滿滿的,那是姚慶章將他一批早期照相寫實作品,委託大陸蘇州一家國有編織工廠製作成掛毯式的作品個展,酒會當天,藝術家自然是忙著穿梭在人群當中,但老姚仍不忘約我第二天見面再聊,從此,我在紐約數年期間,老姚對我的關照特別多。

1984年11月,美洲中時因政治因素停刊,我返台後再去紐約,便轉往僑社的紐約日報與中原週報編副刊,這兩份報紙都是林輯光的,由於姚慶章跟林輯光的深厚關係,不久,「姚先生」在我的口中很自然就變成了「老姚」,那時,老姚、老林跟我三人,經常進出位於WEST BROADWAY 上的OH HO SO 以及57TH STREET 的 DISH OF SALT,使得我有機會見到一些大師級的人物,其中大都是老姚引見的,還有,老姚可以說是少數幾個可以直通趙無極的華裔藝術家之一,難怪趙無極要公開稱讚:「姚慶章是實力派畫家,可與美國名藝術家查‧克羅斯、貝聿銘相媲美」了。

回顧老姚的一生,從六0年代的年代畫會開始,到七0年代的照相寫實階段,再到八0年代的第一自然系列,老姚可以說走過了多采多姿的一生,我們可以說: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過。

在他豐富的創作生涯當中,居功最偉的,莫過於嫂夫人張和珠女士了。我們都知道,在紐約地區的華裔藝術家,老姚是少數幾個可以在SOHO擁有大畫室的人士之一,一方面固然由於老姚的藝術得到當地藝術界如LOUIS K. MEISEL GALLERY、 STYRIA GALLERY… 的肯定,同時也由於張和珠的鼎力支持,才使得老姚在創作這條路上無後顧之憂。記得我旅居紐約期間,經常跟老姚在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館「論藝術的偉大性」,有時也會找楊識宏一起高談「什麼叫做愛與藝術」的高論,每次不到窗外露白,就是不肯托著疲憊的身影回家。楊識宏住在 BROOME STREET,所以他會先行左轉離開隊伍,我跟老姚就繼續沿著WEST BROADWAY南走,幾次我都先進他的畫室拿點東西或喝一口早茶,有時剛巧碰到張和珠睡醒,嫂夫人不但毫無責怪之意,還特別叮囑一些親切的問候語,有賢妻如是,難怪老姚長年對於紅塵之間的所謂「粉事」,頂多也僅止於言語上的「瓜子臉」而已,每次朋友欲再往深處問,老姚只有「嘿!嘿!嘿!」略帶羞赧的故作神秘狀,事實上,朋友都知道,老姚論妻時每次都要「豎起大拇指」,絕不留機會給當時在我們周邊幾個擁有「瓜子臉」的女生有任何的機會,關於這點,我每次也都對著老姚「豎起大拇指」,學他的語調說:「嗯!偉大」。記得有一次,我對老姚說,藝術界像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賭得這麼厚的實在不多,真要羨煞多少江湖男女了。

八0年代還未解嚴以前,老姚經常周遊列國,特別是經常到大陸講學或舉辦藝術交流活動。由於他與中國美協的關係深厚,因此,我私下戲稱他是海外代表。當時在紐約地區的華人世界,以唐德剛為首成立了一個紐約文藝協會,美術方面就是老姚負責,他經常為這個團體到處穿梭奔走號召,我們也知道,藝術交流活動經常會有名單擬定的困擾,因此,在海外華裔藝術界,老姚同時也頗具爭議性,不喜歡他的人也是有的,不過,大體而言,老姚是一個廣結善緣的人,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藝術工作者,單看他可以從一個照相寫實的健將,迴峰路轉到第一自然系列,就不難窺見老姚也是一個才氣橫溢的藝術家,不管是照相寫實也好,或者是他的第一自然系列也罷,談起藝術來,老姚總是滔滔不絕於耳自有他的一套,加上他豐富的肢體語言,也難怪要經常往返於美、中兩地講學了。

1987年我移居加州,老姚還特地跑來洛杉磯找我VACATION,我開車帶他到ORANGE COUNTY 張和珠的一個親戚家,偌大的一座豪宅,舉目望去,陽光地帶的美景盡收眼底,老姚說:洛杉磯這麼漂亮,難怪 HOCKNEY要畫那樣的畫了,只不過HOCKNEY的畫是再現自然,屬於第二自然,我的畫是從內心創造出來的自然,所以是第一自然,語氣中不失老姚式的幽默,同時也充滿對自己的信心。

1988年我再度搬到密西根州,為了全心唸書,離文藝界更遠了,特別是1989年天安門事件之後,大陸的文化藝術活動停滯不前,加上台灣解嚴以後,海外文化藝術工作者陸續歸巢,我也在1990年應雄獅美術發行人李賢文先生之邀返台主編雄獅,有一次老姚回來,約我跟李錫奇、陳正雄等人一起在福華大飯店一樓喝咖啡敘舊,我不記得席間談了些什麼,也許是我的態度不夠熱絡,不久就在友台《藝術家》雜誌上看見老姚寫的一篇文章,大意是談八0年代紐約地區華裔藝術家的活動概述,其中談的多是我同期同輩的友朋舊事,就是不提我,我知道老姚這篇文章是故意寫給我看的。之後,老姚經常回國展演,有一次我在他個展的酒會當天專程北上找他,畫廊小姐告訴我他用餐的地點後,我偕同葉銘勳前往,他對我的態度淡得令我疑惑…,返國十年間,老姚進出桃園國際機場無數,就是不再找我,有一次我將這個苦告訴曾彥霖,曾彥霖拍著我的肩膀說:老姚,絕對沒問題,你放心,但不知曾彥霖是否告訴老姚了,總之,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不再有機會同老姚一起「吹牛」,一起「論藝術的偉大性」,如今老姚走了,畫界朋友一陣措愕,這樣一個生龍活虎,一個一生投注在藝術創作列車前哨站的老姚怎麼就這樣走了?真叫人慨嘆人生之無常,藝術界長年風風雨雨,潮起潮落也不過如此,想當年在格林威治村喝咖啡好像才只是昨日的事情而已,如今,沒想到它已經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心肌梗塞這件事,一定讓老姚以為他只是睡著而已,因為老姚實在還有很多偉大的夢想尚未實現,不是嗎?但我們還活著的這些朋友呢?確實知道老姚真的已經走了,而且走得那麼匆忙,匆忙到甚至忘記帶走一本《藝術觀點》…,這個專輯不僅僅因為我是老姚的朋友,同時也為台灣美術---他曾經走過的那個年代,留下老姚辛勤一生的重要見證,因為,那美好的仗,他已經打過…。

(原載/2001.1.1,《藝術觀點》雜誌【刊論】, N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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