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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的缺席與呈現—賴志盛「這」個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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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明學
一種等待某事發生的狀態,如何涉及一個已發生,正發生與即將發生的瞬間。賴志盛的展覽中,藉由某些東西的消逝與缺席,其似乎提供了一種逃逸的路徑,將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經驗與想像疊合。在創作者其所提供特殊的閱讀裡,物件,空間與環境所造成那習以為常的現實,開始模糊而失焦,如此,觀者得以從日常的現實中開始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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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志盛的作品,似乎不意圖透過猛力揮擊來製造張力,而是以思想速度為其的創作策略,以極小動作所產生的想像最大效益扮演著其個人重要的一種美學姿態。其突如其來的提醒,總以一種最小的動作,承載一個龐大的難以承受,而將觀者的經驗反射與迴盪,一種形同精準力道的出手。這「速度」 以一種類似貫穿的方式,將經驗記憶,思想意念與想像心智等,本屬於不同時間點的思維團塊予以流動性的連結,作品造成的提問,超出作品自身,進而使觀者的感官經驗開始滲入環境周遭,質疑我們的日常。以<一格>這件作品為例,重複的動作圍繞在一個被選定的地磚上,創作者將這近似打磨或擦拭地板的動作百倍或萬倍的加劇,並將抹去痕跡所留下的粉塵被回收式的以毛巾擦拭並懸掛於牆面,這些粉塵像是搬家式的從地面往牆面延伸,留下一格不具亮光表面的地磚。觀者不難想像,原本俱有光澤的地磚漸漸的在摩擦中變得樸實,一格消逝光澤的地磚透過其邊緣成為一種特殊,而這特殊卻曖曖內含光的宣示一種「什麼被忽略了?」的景致。「忽略了什麼?」可能正是創作者所提問的問題核心,這被命名為<一格>的作品,顯然不僅是要觀者去看一格反轉拋光動作的地磚,在此,「過度」的日常動作意圖將被忽視的日常重新的被凝視與關注,如果這一格地磚是件藝術品正被欣賞著,牆面與地磚的「縫」是否也可被觀賞,這轉角的光影又代表了些什麼?這「一格」所引發的,反而是一格「之外」的想像,對於痕跡與時間在展場任何地方是否也可成為作品的提問,進而延伸於對生活周遭有感事物的重新閱讀與理解。這似乎像是在抹去過往地磚痕跡的作品,同時也留下不可逆痕跡的動作,成為誠品畫廊必將留下的歷史記錄,換言之,藉由磚痕亮光的缺席,整體地磚與再次開啓閱讀環境的呈現成為契機。
,減少
同樣是不斷動作的重複與累積,作品<無題之後>,創作者呈現一幅尺度不小,卻不是以畫布作為載體的作品,避開顏料、畫筆等材料下,面對一個觀者熟知的白牆,其所做的動作不是增加任何東西於這畫面之中,而是以打磨的方式,將白牆過往的歷史一一揭開。原本被忽略與隱藏於素色空間多年故事,無論是繼承了過往作為背景的配角,抑或是藝術本身的牆面色塊,層層如考古般的深掘被遺忘的過去,在此,反客為主地賦予那些被遺棄的顏色, 重新成為被凝視的主體,抽象圖樣的區塊一一浮現,在不斷「減少」白色畫面的同時,弔詭地「增加」視覺的強度,藉由砂紙不斷摩擦的去除牆面,地面的乳膠漆與水泥漆粉塵則是不斷的增生,代表時間的灰燼一落下時,一件作品如重生般展現。這橫跨誠品畫廊多年展覽所留下痕跡,在眾多創作者所貢獻大大小小的色塊層次裡,觀者不僅面對賴志盛對於牆面的再發現,也同時是過去在誠品畫廊看展經驗的再連結(包含林明弘、黃海昌、王玉平等人),雖然過去的畫或作品不完全在「現在」的現場,賴志盛的作品的成立卻是奠定在「過去」累積色塊的重新組合,有趣的是展覽結束時,<無題之後>作品也將再回歸到牆中,與過往的展覽的色塊一起成為一種「之後」。打磨作為一個簡單的動作,但這看似簡單樸實的一幅畫面,卻是大量勞力密集的成果,算然實際運作的是有形的去除動作,無形的勞力累積也一層層的烙印在作品之中。總地來說,<無題之後>使觀者閱讀經驗游移於有/無,畫面/牆面, 減少/增加,過去/現在,主體/背景,忽視/凝視,去除/製造等二元概念的同時存在與運行,精準而巧妙的帶出相交雜的感官思路經驗,這精準所造成的力道與速度,指向在個人性觀照介入同時,集體性記憶與體會晦澀不明並帶有某種模糊的感知地帶。
,誘發
另一件作品<這>,是個以創作者身高為依據的平面,以與牆面相差25公分的等距方式被懸掛,這長型背面發光體,佔據了場域中心的位置,有如龐然大物般的物件,在舒服的背光形式配合下,一反聚光燈效果要求觀者直視作品的霸道,作為一種退讓的姿態,成為一個類似倒轉的台座(舞台)。在此以台座(舞台)稱之的原因在於在空曠的空間中,可被觀看的物件以退位的方式缺席,然而這缺席卻讓更多的呈現成為可能,因為沒有一定要觀看什麼,<這>這件作品並不會帶觀者去一個結論的場景,取而代之的是意識的漫遊,非目地的去走向某處,某種微觀生活中一切事物的可能趣味。觀看的可以是地面的反光形成的透視,牆面陰影的漸層,更可以是行走於其平面下方的觀者們,或行、或蹲。觀者穿梭於空間中,被接近身高的類天花板雕塑引發觀者的身體感, 誘發觀者低頭,以頭髮碰觸平面,掂腳意圖碰撞平面,伸手觸及邊緣,沿著牆壁走動或比較身高等與作品互動的表演,觀者同時觀看,介入,去被其他的觀者觀看。身體感自然而然的介入形成另一個意義產出方式,場域的空所帶出的可能性,有效地做出一種收縮,使得閱讀一般作品本身的意義與創作者所給出的可能意義之間,產生一種新的介入與交匯,或者是產生化學作用的場域,讓不可見成為可見。
,缺席的呈現
整體而言,展覽透過「缺席」與「呈現」的概念帶出對日常與藝術之間的反思,其所圍繞的意義運動方式造成一種相互的周旋,例如「是作品」與「不是作品」,「看這裡」與「看那裡」的相互詰問,其所推演的是關於「作品如何可能」的提問,當觀者注視一個如台座般高度的紙箱,這台座樣的物件其實是被命名為<紙箱>的作品。當創作者以兩張漆紅的畫布,大費周章的去張顯兩畫布間的作品「一條線」,以及藉由一條線所造成的視覺效應,提示觀者觀看兩旁大面積的< 兩幅白色畫作>。在此,被關注的如同被忽略的同等重要,展覽裡的一筆一畫,或許都是提示觀者去觀看那「之外」的一切,去凝視、質疑並提出跳出慣性理解的可能。透過自我提問使得理解意義的流程產生變化,離開了熟悉的生產線,不再只是簡單的看著牆上的畫布,亦或是台座上的物件,理所當然的接受現實所給定意義或價值。除此之外,賴志盛作品所帶有的低限性質是顯而易見的,不具有太過複雜、線條、結構、色彩、敘事性質,然而在這些看似簡單的造形中,創作者以直指核心的方式避開不必要的迂迴與盤根錯節的偽裝,適切的攻擊與展開其特有的批判,質疑那些重複的熟悉事物,環境與一直被遮蔽難以跳脫的世界。意圖使觀者對制式化的思維認知脫序,進而讓感知解放。換言之,作品的鋪陳有如對過往認知框架的干擾,對日常認可所提供的常態,去重新找到對應的認識可能,可以是對於擦地板的重新認識,對於搬運作品用紙箱的再次凝視,對於打磨牆壁的另類發現等。做為非絕對性的描述對象,或許日常每每重複的過程就是最好的出發,創作者在這重複裡發現那極小的偏軌差異,然後轉化為藝術與美學的可能。面對一個日常的物件與景象,創作者所見並非是處於一種日常符號的狀態,試圖脫離這一般所見陳腔濫調(clichés),找尋介入沈重現實的裂縫,「這」,作為對於生活日常的一種回應,重新閱讀生活周遭的日常,賴志盛以其不尋常的視點與姿態, 尋求著一種感官認知下的例外,並以一種精準的力道出手。這出手不只是視覺的,更是身體的,不僅是對觀者進行發問,也是對自我創作發展的不斷反思,不只要說什麼,更重要的是其說的方式。日本弓道裡訴求用身體瞄準(非僅眼睛),挑戰自我身體與空間的協調,當身體延伸到極致,並在最盈滿狀態的身體感知下,把處於滿弓狀態的箭釋出,這出手不僅是準不準的問題,更要求整體動作儀態的完滿與絕對。一如創作者所自述:「創作像是個某個鬆手的瞬間。」
(ARTAlks評論展演: 賴志盛「這」個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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