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界仁
1960年代因為冷戰與廉價勞動力的關係，台灣成為了世界主要的加工區之一。1990年代，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台灣的密集勞力業開始外移至勞動力更便宜的區域，在資方大量的裁員和關閉工廠下，無數的勞工進入長期失業的困境。
2003年我邀請偶然認識的聯福製衣廠的成衣女工，回到她們曾經工作了20幾年，如今已荒廢7年的工廠，拍攝這部短片。7年前資方在拒付退休金與資遣費下惡性關廠，雖然當時曾經發生過激烈的勞工抗爭運動，並引起社會與媒體的關注，但由於法律的缺失，以及資方早在惡性關廠前即已將資產轉移的原因，使得問題至今依舊懸而未決。隨著媒體關注的消退，工廠繼續處於荒廢的狀態，女工們則只能各自尋找其它謀生的可能。
這也是世界各地許多勞工的生命經驗，一個關於「移動」與「無法移動」的冷酷過程──資方為了尋找更廉價的勞力而不斷將工廠移往它處，失業的勞工則在被產業遺棄後，只能在原地徘徊，而無法移動的處境。
在這座荒廢的成衣工廠內，還保留著7年前的殘餘物，如停在七年前的日曆、報紙、打卡鐘、工作桌椅、生產機具、電風扇等，以及7年下來所累積的灰塵，停滯的污濁空氣，和當年勞工抗爭時，所遺留下的擴音器、喇叭、抗議布條等，經過了7年，這些物件已具有本身的時間意義，因此我除了只租回當年已經被賣掉的同廠牌縫紉機，和勞工在抗爭時，所曾使用過的類似車輛外，在影片中，我盡可能只運用工廠內原先所遺留下來的廢棄物。因為這7年的時間，這些廢棄物已同時包含了「停滯」與「流動」的「雙重時間」，這種雙重的時間感，是我在思考影片中如何呈現「時間」時的依據。
由於女工們希望以沉默的方式參與影片的拍攝，所以在拍攝前，我先邀請她們回到荒廢的工廠內「工作」，或許是因為相隔了7年的時間，當再重新回到「工作」中，她們與曾經相處過20年的縫紉機和衣服的布料互動時，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神情。之後，我就依循著女工們在「工作」時的狀態以及這個空間內具有「雙重時間」的氛圍進行拍攝。
影片中除了邀請女工們重新回到工廠「工作」外，也擷取了她們當年抗爭時的肢體動作與意象。而攝影機的運動只以凝視和類似「掃描」的方式拍攝。同時為回應女工們希望保持沉默的態度，因此我選擇以無聲的方式製作這部影片。
-------------
註1：在我拍攝時這部影片時﹝2003年﹞，工廠的產權還是屬於資方，我們是在未獲得資方的同意下潛入拍攝。
註2：影片一開始，證劵公司銀幕所顯示的股票指數，大都呈現綠色數字，在台灣綠色數字表示股票下跌。
註3：影片中出現的黑白記錄片，是1960年代台灣加工產業剛興起時，官方所拍攝的宣傳影片。
註4：這座工廠在2008年12月被法院拍賣後，即被得標者迅速拆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