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海
Ju Wern-Ha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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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號徵候下 一個被喚起的情感演繹—楊林藝術創作評析
 
文 / 朱文海

前言

以某種格律化的表徵方式,將一自我典範化的情感內涵予以重新演譯而完成美學上的昇華作用。類似的美學表達,其實早在希臘三哲之一的亞里斯多德(Aristotle)所著的人類第一本系統性探討美學的著作《詩學》(On poetics),當中的悲劇(tragedy)表達方式,雖然不是符碼但是卻也經由有關尺度與秩序的象徵性,藉由演繹過程而完成一種引發哀憐與恐懼之情緒,從而使這種情緒得到發散(katharsis)作用。在亞里斯多德那裡,藝術符徵的對象主要是事件、性格和思想而不是描繪自然,它的主要構架是在一種神學態度下,以形式美學的方式去將人的行為和遭遇藉由藝術行為的檢視,進而可能創造典型形象,從而在一種謙遜的處境上去揭示生活的本質和再現人生。

以一種謙遜的態度理解自身之有限並闡揚理念,是楊林近年來由宗教信仰內化而來的生活態度。當然,這樣的態度還成為其藝術創作的主要內涵。如果要說這個內省是由宗教信仰完成,倒不如說是經由藝術行為這一介質,使得這個內省得以進一步的獲得實踐深化的可能。關於這個實踐部分,我們可以由她先前的表現主義風格轉而朝向近年以符徵再現的方式去演繹不可見的記憶存在,進而發現她在創作藝術當中,藉由藝術行為的內在省思,可以完成他在宗教意義上對於「人」的本質關懷,甚至於在美學的昇華。

徵記是在喚醒可以昇華的記憶

首先,我們一定會問楊林的作品:『為什麼是數字,而不是其它?』楊林說:『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有屬於自己數字編碼,它和時間與記憶是緊密而不可分的,因此數據就像是事件的本身。』那麼我們或許又會問:『爲何是與「時間」、「記憶」,而不是其它?』楊林又說:『人的一生中都脫離不開時間的限制,生命中總有些事物會再度喚起人們的記憶,看似不經意的一個數字或日期,卻都是生命中的點滴所累積而成,然而人對時間的狀態卻又完全無能為力。』

的確,會強調「時間」與「記憶」,本身就是基於一種存在上的窘迫感,人的一生莫不是與這種窘迫感在進行拉鋸,才會深刻的靜下來審視自己和時間劃過的痕跡,那種存在可以代表著什麼﹖所以,一旦涉及了「存在」的追問,就已經涉及了哲學式的提問。這也意味著,楊林的作品正在面對著一種生命的存在提問。那麼,既然生命意義已經面臨了疑惑,卻該如何回應呢?事實上,楊林關於這方面的提問是經由藝術行為被喚起,當然其回應方式也會是以藝術家的表達方式去處理;因而,關於這種存在感的表達方式,楊林選擇了以被格律化的和被普遍化的符碼,也就是數字,去符徵那個存在感。關於這些經由她身邊發生過的存在如何的影響她的所有判斷和價值,以至於她一再的透過回憶和演繹,以剖析這種近乎「原我」(id)的原鄉存在?楊林是經由創作的過程體驗到—她必須以近乎勇氣的態度去一次次的重新檢視自己背後的視域(horizon)。她說:『或許曾經是一個夢想、一個等待、一個慾望、或一個傷痛,掙扎、或是衝突…,卻又像是隱藏在透明與糢糊的輪廓中,片段的交錯著,既安靜又吵雜。』儘管這個視域的背景是如此的複雜,卻還是深切的影響著她現階段的美學態度;在另外一種向度上,對於客觀量化的數字而言,她的思考則異於上述的回溯法,是將這個被量化的世界和人的處境做了一翻客觀真實的省思,她說:『我常思考紀錄一天中,到底在什麼樣的狀態下,是不在進行著與數字有關的範疇?即便無意識的狀態裡,我們仍被時間操控著,在記憶停止與流動中,現在進行的不也就是下一秒鐘的記錄了嗎?並且,數據像是對過去回憶的紀錄,對於現在它又代表著未來性,也成了人們不自覺習慣性的依賴動作。』

對於數字的符徵方式,一為返回原鄉,找尋視域的「原我」;一則是以現實量化的觀點,去看待這個當代數碼化的世界。這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如何共同的存在於楊林的作品當中,成為一種可以相互滲入的質變內涵(transubstantiation)而使得其作品得以明顯的成為他人眼中特殊的風格(Style)。楊林顯然的是有顧及這個得以被視為‘藝術性’或‘藝術風格’的積極面向,它說:『當我以某一組數字表達一個特定的情境時,我的意向中最為強烈的往往不是畫面,但卻經常是聲音。有時,那甚至於是味道,是我喜愛的那個燒稻草的香味。』然而,這個經由創作者身體轉換過的意象在她的符徵數碼化中,身體再次佔據著決定性的角色。也就是說,她的肉體本身所經歷到的那種足以被喚起的經驗、在投身創作當中才能顯露出的直覺美感,肩負著重要角色,也是被昇華的部份。換句話說,這些符徵數碼是被肉體表象過的意義,只不過,在視覺上看起來像是個神祕密碼。

徵記與意識形態的互滲

考察楊林的藝術經歷,一開始便是以近似於眼鏡蛇(COBRA)畫派的表現主義樣貌,這個風格在她的創作時間維繫得並不久,但是卻表現得頗為大膽辛辣,用筆用色皆能體悟到表現主義該有的直觀性。而後,隨著演藝事業逐漸淡出與基督宗教的漸次深化,內心世界愈顯穩定,使得‘存在意義’ 與‘什麼樣的表達方式才得以接近我的思考’這樣的意識,將她的藝術風格導入了一個轉向的先行性預備階段。在與蔡志榮以及陶文岳兩位老師接觸以後,她的藝術認知逐漸由原本的–藉由畫畫.發洩情感,轉而發現到藝術不單純是情感問題,它還可以是觀念的、認知性的,甚至於是攸關生命抉擇的。因此,她便思考著將情感、觀念性的、認知的與生命意義的內涵,同時置入創作當中的可能性。此刻她發現,以往他所使用的表現主義手法過度偏重渲染式的情感,與自己越來越穩定的理性內省情感格格不入,所以對於那種渲染式的表達方式,自然而然的便轉向為內斂的靜觀式表達,因此以符徵式的再現不可見的內在便替代了那種渲染式的情感表現。

儘管是象徵的,卻並不表示這種情感不直接或是達不到表現的目的。我們曾經在上文提及:經由創作者身體轉換過的意象是為藝術性或藝術風格的積極面像。楊林喜歡攝影當中,那種斑駁的牆面或物質,她深切的理解是那種背後的歷史感以及時間因素挑起她內心的悸動。所以,象徵事件的數字周圍,總也會出現一些可以喚起莫名氛圍的肌理,至於這些數字或肌理、色彩,甚至於整件作品的形式表達何以會成為現有的形式型態?楊林不諱言:演藝事業是他接觸藝術為止,唯一的工作,與藝術創作同樣是表現、呈現自我,這段不算短暫的生命歷程終究影響著她的思惟或審美,而成為她在藝術認知上不可磨滅的視域結構。楊林作品中時常出現的金屬色、帶有裝飾風格的色彩與媒材,即使是讚美基督的救贖,那種創作者身體當中帶有的視域結構,依然可以顯現出她以往與時尚、普羅媒體長期接觸的影響。當然,這當中並無所謂良窳,這種經驗背後的意識型態卻也可以成為她在風格上積極投入的姿態,楊林很懂得利用這種意識型態的視域結構,她說:『我以不同角度的凝視與反思自己,誠實勇敢的解剖過去,脫下面具包裝,透過冷熱、色彩、圖構,華麗的形式,將內斂的情感隱藏在畫面裡,透過簡單的元素”數字”來影射生命的起起浮浮,”數字”自然成了我藝術創作裡最直接的主角符號,因此生活經歷給我許多創作的能量,也成了我在畫布上表演的另一個藝術的舞台。』透過數字喚起一些生命中可以被符徵的價值,這個當下被符徵喚起的部分卻又和自己在創作上不可磨滅的意識型態結構相互滲入,其藝術創作過程莫不近似亞里斯多德在《詩學》當中的悲劇典範格律,其為後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現實價值需求,一再的被喚起而重新演繹。然而事實上,這就是所謂的經典需求,一種對於現實生存上極欲尋求價值演繹的需求。因而在此,顯現了楊林現階段的藝術省思價值,是將其自身得以喚起的經驗價值作為符徵,而成為一種可以提供自身或他人介入演繹的文本,然而這個文本也與當今的藝術或美學環境產生了對話,而被要求於一種異於源初經驗的美學要求。因此,楊林除了主觀的表達其自身情感演繹的訴求,其現實上還相應的面臨了當今的美學對話要求,促使她必須不斷的與新的環境對話,而能融入更多的視域,演繹出更豐富的意涵。(2008.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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