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菁
Lee Wei-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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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計畫
 
文 / 李維菁

肖像在藝術史上是古老的命題了,因為創作本身最初始的動機脫不了對人的關切與對人的觀察吧。現在為什麼還要做肖像,為什麼還要花許許都多時間去與人面對面,一筆一筆畫下對方的眼睛鼻子嘴巴呢?肖像畫畢竟一點也不時髦,一點也不當代,一點也不前衛啊!

李民中二○一一年開始了他的肖像計畫,回到最古老的方式,到咖發啡館與人見面,面對面地感受對方,面對面地一筆一筆為對方畫像。

九○年代以降藝術界有好一段時間喜歡談次文化的命題,衍伸出來的是反抗精神與另類視角,因此談地下音樂,談搖滾,談動漫與電玩與消費主義牽動的態度,作為創作的命題與文本。當然到了廿一世紀的現在,我們已經不太這樣談,因為時移事往,現在的時代,主流與非主流的對立與界線,某種程度上得到一定的破除與逾越、混雜。但那波創作的潮流至今仍影響藝壇。回溯起來李民中可能是最早處理這樣次文化與其生活影響的人物,早在八○年代就將電玩遊戲與流行音樂等世界的影響,當作創作命題,在當時創作主流繞著社會意識、本土文化的追尋的氣氛中,成為一的獨特的身影。

成名,獲得認同,就一個藝術家來說,還需要掙扎什麼呢?

一個中年已獲得成就的藝術家,此時靈魂核心最顫動的困惑與思索,莫過於仍有能力回顧過往痕跡,仍有能力疑惑,仍有能力向自己提問:「我為了什麼創作?藝術究竟是什麼?」

換句話說,這個問題就是「初衷是什麼」。

李民中某種程度像是藉由這兩年的肖像計畫,在人生這場跑步的折返點上,告訴自己莫忘初衷。他的肖像計畫宣示著藝術家在人生中點再次反覆思考,我為什麼開始畫畫的?我在社會上的位置究竟是什麼?我這大半生所投入的藝術,究竟有什麼意義?而他藉著這一連串的肖像計劃的行動來重新確認,鎮魂以立命。

一九八九年李民中在巴黎跟林舜龍約了旅法前輩畫家張義雄吃飯,張義雄問他們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要畫圖?」張義雄說 :「我想要為很多人畫圖。」

張義雄講出了當一個藝術家的天命。

而多數的藝術家在前半生,許多則是終其一生,創作上的對象是自己,是藝評人、是美術館,是收藏者市場。在藝術界的結構與遊戲規則下,獲得一小撮人的認同才能獲得成功,那一小撮人以外的大眾,是創作者從來不曾放在心上,甚至一點點都不曾在乎的。換句話說,所有的藝術創作的原點都是從人開始的,但在現實的藝術界中,人卻成了最不需要在意的東西。

一個藝術家將視線移回人的身上,這也是李民中令人感動的地方。

與張義雄見面廿年後, 李民中開始有了一個簡單的想法,他覺得這世界人多數人「想擁有藝術作品,卻覺得作品很昂貴」,他想為這些人畫圖。他想為這些人留下畫像,這張肖像很可能是這些人人生的唯一一件作品,這些人跟那些在畫廊出沒砸大錢的品味收藏家在完全不同的世紀裡,這張肖像也可能開啟這些人對藝術的大門,讓他們真的相信並享受藝術的歡愉,人生不會在藝術門前卻步。

李民中之所以有這像的想法,我們可以想像他的人生起伏,以及他回到藝術家與人的關係上來思考。他一定知道多數藝術家經歷長期在現今藝術生態中打滾後,很容易失去了對人的誠懇與初心。

李民中覺得,肖像是最直接與他人連結的創作方式。也開始了這個計劃。

在肖像畫的發展上,早期畫家必須在畫面上呈現出資的委託者期待自己的形象,而當畫家的角色獨立出來,畫家與被畫的模特兒之間權力結構上發上質變,肖像畫上出現的人物,往往是畫家自身的投射,乃至於賦予對方,甚而改造對方後的形象。畫家與模特兒之間出現暴力、對峙的關係。神奇的是李民中的肖像計劃中完全沒有這些拉扯,這些命題絲毫沒有干擾到他。他只是維持著他一貫的自在,以及比起年少時期更豐沛的溫暖,張開自己,與他人相遇,留下這些計劃。某種程度他進行的是一項社會雕塑與行動,難得的是他的姿態沒有憤慨,不汗流浹背,沒有聲嘶力竭,也因此更為珍貴。

我想他一定知道,時光之後,一個藝術家看著藝術其實無法藝術,必須抬起頭來,迎向他人。

(藝術家雜誌 2012/9月號 No.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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