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有情而無情—顧世勇個展
|
|
文 / 謝佩霓
我一個人去,只為對著雲打盹為沒有速度的(敻虹.歌孜葉綠哀)
必也一些懊帳,如此不能分辨。必也想家想國情(敻虹.晨間)
巴黎的天空,遮蔽的天空。巴黎的顧世勇自在而充實。即使再能隨遇而安,客居異國的四年裡,突如其來的戀舊和鄉愁在所難免。泛著光芒的鉛片,圍成金屬質的四合院,光滑絕冷的鏡面,反射出氧化了的時光。廂院環抱著舊時庭園,池塘幽幽吐納著絲絲水氣,噴不成水柱,卻激得起幾乎看不出的水漣圈圈。
時而忽然想起員林老家,浸淫在灰濛濛的記憶裡,卻是如此強烈深刻。但這種傷感,其實好比船邊蕩開的水痕,是漸行漸遠漸微了。
金屬、鏡子、照片,顧世勇偏愛的素材,再清楚不過的反映他具有三相變化,火一般的性情。他時而有「液態的柔情」,時而能作「固態的等待」,時而能忘我昇華為氣態。
鏡子宣示的影象,永遠經過折射,掩飾住他的自卑。
照片,只在時間上才具有意義的真實存在,和遇火則柔,遇水則剛的金屬,最是適合圍築自衛的城堡。自我、本我、超我彼此更迭交替映在底片上、鏡子上、水面上,顧世勇像幽靈般飄浮游移。他是無風時仍暗湧波淘的海,是湖面如鏡卻照不出映象的湖。他的心思可以澎湃激烈如潮,化做液態金屬平塗舖展成的鏡面,也可以纖巧細緻如絲,經撞擊高溫扭曲乍冷驟然成型的鐵絲。
金屬是激情過後的無情,鏡子以冷感呈現著衝動,照片攤平了時空和感動。三者在實際和暗示的距離中冷眼相互凝視。而在片刻空白中乍現的,才是他真實、多變的存有。
顧世勇的顏色是藍色、金色、無彩色。藍色是他的自我,無彩色是他的本我,金色是他的超我──在他心靈深處,一直很想蛻變成精神貴族,所以他反覆的試驗煉金術,鍛金煉鐵,只求成色最純的黃金。
他說自己布爾喬亞,也常自稱社會主義者,而有時我謔稱他法西斯,但玩笑歸玩笑,也頗心疼。顧勇無時無刻不在腦中創作,逼迫自己操作如藍領階級,放任自己極端自我壓抑。無彩色造成顧世勇作品中沈靜內斂的氣質,而事實是和他予人開朗樂觀閒適無憂的印象一般,不過是一種假象、本身、面具。
「對處理三度空間我有絕對支配的把握」他說,但我必須點明,過分的多慮使其裝置作品陷於機制、機巧,理性泛濫的危機中。牢不可破己成為最大的破綻,因為觀者進不去他自給自足的自我世界。如果他真有心經營「詩意的空間」,該開始考慮捐棄架空某些理性執著。
雙魚座的他,透明、閃爍、流動、多變,可是我想他最大的夢是─想飛。
(1992.05)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