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謝佩霓
上帝說：「要有光」，便有了光。
————舊約聖經《 創世紀》
對筆者而言，這應當是聖經所有的章節當中，記載下最關鍵也最戲劇化的一刻。沒有光，天地難開、晝夜不分、四時無序；沒有光，無顏無色、無形無體、無調性無層次；沒有光，民智蒙昧昏聵、民識萬念俱灰。
踏進滿是極光之旅啟迪的創作的畫室，其實也是目晃神搖的異色之旅。紀嘉華說這趟路迢迢漫長，幾經舟、車、飛行器勞頓，始自太平洋盆地邊緣的加州，經過阿根廷，一路南下沿途的風景變換不已，彷彿在一日當中歷經四季。然而之於紀嘉華這樣一個「好色」的藝術家，溫度驟減、濕度劇變、景觀大改，驚人度都不足與幻化萬千的光線相提並論，證諸本展發表的作品，可知紀嘉華設法透過畫筆掌握眩光，以精湛的技巧且精準的設色，濾淨了雜質，以純化了的光線落入一張張的畫中，充分掌握了通往風土景觀中的經典康莊大道一一一光之道，於是乎我們不妨如是說：紀嘉華的極光之旅。
紀嘉華說，行程上為防雪盲，一路上太陽眼鏡不能離身。但隱藏在隔絕強烈紫外線鏡片之後，藝術家的視焦與視野，顯然追隨吉光片羽，總是忙不迭不斷游移，無非可視為具體體驗了中國山水畫中特有的散點透視。若然，那諸畫作之中循垂直或水平線條落下的紛紛筆觸，也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意志貫徹、元氣運使的斧鑿痕跡，無異於傳統畫譜裡的皴法。如皴的線性表現，層層疊疊出肌理豐富且色彩斑斕、色調燦爛的畫面，交織成為一窗又一窗的旖旎風光紀錄海相，光之行旅儼然是靈光倏忽乍現的不斷反自觀照，在再現物性與體現悟性之問往返領略，理性面對落筆與感性相待入畫之問，完成既抽象又具象、集心象與形象於一身的綜合發光體。
冰山極光及地的風景畫，幾乎只見於浪漫時期的少數探險家的海景畫。而海景畫Seascape 縱使在西方，可能因為瞬息萬變得難以捉摸，所以除了大航海時代的荷蘭藝術家，基於在運商、船公司量身訂製，出現大批出現蔚為時尚的榮景之外，不可多得。彼時藝術家甚且為了充分彰顯遼闊汪洋的浩瀚遼闊，與船舶商旅的綿延不絕如縷、王室艦隊的數量驚人而氣勢宏偉，彼時的藝術家甚且開發出所謂全景式「海景畫」P 尺幅的特殊規格，繼而沿用至今。
除此之外，在印象派畫家因講求掌握大千世界浮光掠影，而大量利用寫生或攫取自然光的做法，捕捉湖泊江洋稍縱即逝的波光粼洵，最重要的海景詮釋者，大概莫過於英國國寶級藝術家透納（Turner ）了。大氣氤氳，萬般迷離，暴風雨前的寧靜，抑或風雨飄搖，水天一色，汪洋中的一條船，隻身赤裸的與天爭、與海爭，儼然形成最震撼人心的史詩畫面。但紀嘉華的作品，即便可置於海景畫系統討論，卻不在於澎湃彰顯折服於超人的力量，斷不是為了歌頌大自然的無垠偉岸，而是描繪出東方名士因明心格物，所以大山大水依然無畏無懼，可以隨遇而安，徜徉於天地汪洋而充滿喻悅，以至於他的這系列作品很有釋家山水繪畫明心見性的「大解脫」、「大自在」的絕妙況味。
俄羅斯藝術家在廿世紀初的實驗性藝術理論，因為係跨領域，所以曾設法為每個調性找出相對樣的色彩，然則究竟獲致多少績效，仍有待商榷。誠然，紀嘉華的色彩計畫，若置於此體系，亦斐然可觀，猶若可對應傳譯譜出一部交響詩。若然，斐德烈赫 （Friedrich ）以馬勒 ( Gustav Mahler ）為藍本繪製的名作，何異於紀嘉華南極冰洋中曠世的身影？
終了，或許可藉桑德伯格（William Sandberg ） 在 【L'organisation de l'espace 】 一書對風格派大將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 ）的論述為終，作為對紀嘉華作品的詮釋提要：
Painting was no longer a medium for individual expression or a way of grabbling things he (Piet Cornelius Mondrian) saw; it became a way of organizing space. In 1917, Mondrian wrote, "We need courage and strength to weather this period of resonance. It is because we are afraid of that dissonance and wanting to adapt to the past that we are not moving forward. The goal is not to adapt: it is to "creat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