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
Chin S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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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在言外與畫在意外—看梅丁衍的「意念創作」
 
文 / 秦松

在大雪紛飛中,看梅丁衍的「意念」創作,本身即帶有一種「破壞與重建」的意識「行動」。梅丁衍的氣質不雪也不火,屬於中國的溫帶,也是空間與時間,半畫與半文字的,思維在視覺上的中間地帶。在其創作生命上,也是中間偏青的地帶。由於其「青」,並不「慘綠」,通過「慘綠」之後,微溫的略帶有「刺」的玫瑰色的思維,良善的意念與誠真的批判性,觸及現實問題,細緻有條理性的又非合理性的合理的提出,介入而又非介入的社會性與人間性。他的喜歡思索可能要比已說出的多且更要豐富有力。思索是不受限制的內在活動,一旦說出就釘死在牆面上了,或者在地面上,或者垂吊在天花板上。再從視覺回到感性的思維,產生另一種可說與不說的語言,也即「提示」與「反思」的語言,在原生與再生的形體圖象上。

梅丁衍要說的話太多,「456畫廊」空間受限,聲音與聲音之間,失去了其創作時的「中間地帶」,牆上回聲互相撞擊,也影響語意的姿態。企圖以通俗而非通俗的、藝術上必須轉化的「感思」,也受了限制。由於梅丁衍的語言是走出畫框以外的「複述」,而非單一的「直述」,是視覺的類比,而非即興的比興。夾議夾敘,諷喻與象徵,寓言「破壞與重建」的客觀的存在,在主觀的願望上,終於許可以敏感面對敏感。從紅與黑色為主調,以黃與白為基調,少許蒼灰與綠意,在平面與立體的現實物象上,歷史的陳跡與未來的問號,糾纏在玻璃框裡框外,總覺得太精緻太小巧;這可能與他的生活閱歷有關。精緻與完整之外,可能還要一些「藝在言外,畫在意外」的未竟之意。觀念與意念的藝術,可以說是一種反繪畫的繪畫。包裝與裝幀是次要的,目的不是在述之於視覺的「美感」,媒體本身沒有含意,把有含意的媒體轉換成含意之外主觀的藝術家的意念,也可能有與原意相反的含意。以精神世界的面與現實生活的面做面對面的爭辯,梅丁衍的語言是經過修飾,不直接道出與直接道出並用,大都壓縮在玻璃框裡,空白的餘地不多。也許是小品,語言雖非强辯,似嫌擁擠急迫。對於一般欣賞者而言可能動聽,當然,梅丁衍的目的並不完全為了動聽。

梅丁衍關心生活與生命的跡象,過往與未來習慣性的對錯與是非的變動性,最大的意圖是對常識性的常規的突破與否定。人以本身的局限來局限自己,提出疑問,透過長遠的歷史的眼光看,當然負面很多,社會與人、制度與發展、人道與人權等等及藝術本身與人的關係,是創作的首當其衝。

在前述的玻璃框框的小品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打破框框的幾件作品,給人有更多的不受時空所限的會意與思辯的餘地,不是限制在舞台上「演出」,生活與生命的跡象較多。比如在一面破舊的紅旗上,加上兩塊花紋的補釘的無框作品,製作不多,藝(意)在言外,頗有感染力。在其他運用歷史人物圖象的作品上,複印或複製品太乾淨太完整,在視覺上削弱了許多畫(話)外之意的意味。在製作可能需要一些「破壞與重建」的處理。孫中山與蔣介石的兩張頭像相對的作品,與孫中山與毛澤東的兩張頭像重疊的作品,在暗示的含意上各有不同;在作品本身除了含意之外,後者在藝術性上更深刻,超過小品的容量,可以再放大若干倍製作成「巨作」,在感受上又會不同;或者以不同色感完成「連作」,但在意念上更能走出裝飾性。是語言加重語氣,不是作一句話的重複,仍然是走出畫框的「複述」。

在其走出牆壁的兩件作品,如倚靠在牆角的三角空間的作品,仍然是屬於平面性「印刷體」,被人忽略在牆角,由於空間太小,而影響了欣賞的視覺。其實也是一件需要細看的作品,可能在中國人的觀眾欣賞習慣上不「習慣」,居然有人隨便丟下煙頭,這種欣賞的態度也很令人「奇怪」。

另一件引人注意的是現成實物組成作品,在以黑色的用過的老熨斗,排列在暗紅色的燙墊背上,脚下旁有一個通電的紅色燈泡的痰盂,具有一種未知的期許與已知的過去,不為什麼的在等待什麼的象徵。當然,這是通過我的視覺,賦予其欣賞的內涵,以此作為本文的結束,也意味著梅丁衍的下一個意念的開始。希望在此展後,小品之外,多一些感染力甚至「殺傷力」更强的作品,也並不違背善與美的「破壞與重建」的人類的意願;人類的歷史創痛,淤血太深太重,不知年輕的梅丁衍能否負荷?

(雄獅美術月刊,1991年4月242期,頁175-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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