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謝鴻均
回顧2001年以來的創作,《陰性空間》的第一個系列 承載我所經歷的妊娠前後與育哺歷程,圖像與研究忙 碌穿梭於嶄新的生活體系。從紙上留痕到畫布鑽挪, 從克莉斯蒂娃( Julia Kristeva)「陰性空間」理念,伊麗 格瑞(Luce Irigaray)的「內視鏡」研究,到西蘇(Hélène Cixous)「陰性書寫」的實踐,出入於希臘神話的敘述 與佐證,我在文字與圖像中吞噬與吐納著。五年的 沈醉,在女兒的一聲:「我想回到妳肚子∼∼」給喚 覺,於是2006年《陰性空間》的第二個系列,我以裝 置互動的方式將影子的實驗以疊嶂分層的方式,實踐 女兒所要求的回到「陰性空間」的寄望,以剪影錄製 成裝置互動方式,將女媧娘娘母性代表的化身的〈抓 吉娃娃〉、宇宙混沌中所誕生的「第一個女人」〈吳 爾道夫的維納斯〉、波提且利所畫〈維納斯的誕生〉 的十五世紀女性視覺典範、以及二十世紀戴著猩猩 面具〈游擊女孩〉(Guerrilla Girls),組成一列「母性系 譜」,圖像剪影以細線串連,藉著強光投影至牆上, 以加法重疊四次錄製並剪接,使疊影有如晃游於母親 羊水的女性本體,集結為一母性系譜。當播放在暗室 牆上時,每一個經過的人都能夠將自己的影子重歸 母體。
繼之而來的2007年《陰性空間》第三個系列,我則結 合著數位光學軟體技術,以互動的方式將我們所感應 的灰階影子轉換為晃動中的陰性影子,從數位光學感 應所顯現的人形中,灌入《陰性空間》第二系所錄製 的影像,並在偵測到影像時,出現嬰孩逗笑的宮籟般 聲響,仿若撫摸孕有嬰孩的母親腹部,嬰孩對撫摸的 回應,亦重疊著觀者在自己的影子中找到我所耙梳的 陰性空間。讓每位進入暗室會場的觀者,不論性別與 年紀,均可在摸索中遇到自己的影子,看到影內所承 載的陰性空間,以及我所設定的「母性系譜」認知平台。
《陰性空間》第二系列的影子互動領我沈入了層次相 交的視覺境界,在2008年,影子的明度層次性與滑潤 的繪畫性取代了過往的鋒利線條,我用寬筆刷將半透 明白色Gesso刷過碳精筆在紙上左留下的剛烈線條, 造成濕潤軟化的模糊效果,以此重複數次,在畫面 上留下連續性動作過程紀錄,將兩隻手相互牽制與 對立的場景,亦即我在元門太極所修行的外架(外形 架勢),雙手在不相碰觸彼此的緩慢行進,牽制與對 立的狀況下,交換彼此的內部運行動能。此外, 《陰性空間》第三系列則將內架(內部運行)裡蠢動不 安的任督二脈,呈現於油畫描繪上,肢體內部有如血 管交錯的裝飾性圖騰,以肌肉結構的攀藤姿態,張牙 舞爪地與肢體以外的環境空間混為一氣。難以束縛的 肌肉狀藤蔓滲透入女性化的裝飾本質,我試圖敘述關 於女性的內在韌度,在備受牽制的環境裡(即貫穿於 複雜畫面的平行/垂直的幾何線條),仍能夠漂亮分 裂與茁長。油畫作品滿足了我在素描表現所匱乏 的爭措逞勢,而素描作品則平撫油畫表現的逞勢蔓延 與難安騷動。在內架與外架的二元融合中,持續著我 對女性認知的忠誠。
如我一般看似平和的生命體系,內部與外部卻承載著 剛柔撐持的趨力。內部任督佈滿了威風運行的爭持, 攢攢簇簇、逞勢蔓延與喧嘩攪亂是其中的掙措旋律與 頑固節奏。為了維持一份平衡的文脈,我那通俗的外 部則以若有似無、消消停停的雲河狀繁星彼此環繞, 相依存且相制衡,其飄颻狀卻不容些許誤差而導向的 失衡或震盪。維持如此的內外平和耗費著相當智能, 也燃燒著相當體能,居中的創作行為儼然成為煙囪般 的舒壓口,只要內外趨力稍有擦撞,燃起的熊烈煙火 即燻染著一面面畫布,藉以掌確汲汲恣恣的每一刻。 穩定運行的生命體系於是相依於飽和創作的動力,畫 中放行瀰漫的疊嶂與蟒翻, 則相對於個人如凡胎如蟭 蟟之遁形於群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