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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晃走的城市書寫—「城市失格」與意識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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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陳寬育
無論是對城市網絡、系統與速度的驚歎禮讚，或是對城市的縫隙、邊界與傾頹所在的書寫與描繪，城市觀看可以如宣傳形象的清新之姿，總是對市民許諾的美好願景；然而真實的情況，卻也同時並存著人們總是披覆著各種疲累、淺淺的哀傷如同粗粒子相片中的夜闇光景，並想像一條在城市縫隙中的花香小徑裡必得瞇著眼睛前進的曝光過度，在這些被圍困其中的時刻，空間與記憶以時而明晰時而恍惚的質素撐起城市做為一個奇觀與微感經驗堆疊的所在。
「城市是界定不清又缺乏明確界線的空間，這是一個在失格中尋找歸屬的展覽」，這是新苑藝術推出「城市失格」這樣的展覽試圖捕捉的情狀，將邊緣場景的個人記憶整合後轉化為圖象模式，也同時串連起廖震平、許旆誠和蕭北辰以城市為隱約共同背景的對話場域。
然而與其說這是個關於城市、場景或所在的展覽，倒不如說它更貼近對記憶現身模態的模擬與擷獲。許旆誠的作品，先是以一種近乎去背的效果，細緻地描繪廣告棚架的背面、散場後空無一人的帳篷舞台與孱弱的移植樹，呈現孤寂與時光停滯般的場景——這些元素和場景，就像是記憶的索引，是經驗和回憶的入口。而許旆誠也更進一步地將記憶場景拼貼成帶有隱性敘事效果的作品如〈七星公園預定地之地下停車場〉、〈流動廁所的旅行〉以及〈移植樹的行旅〉等，以工地意象為象徵元素，採用暗示都市開發過程中的「公園預定地」、「移植樹」、「流動廁所」等，加上旅行、流動等對於城市的理解方式，許旆誠施展了一套「反方格」、「反建構」、「反建築」的城市記憶捕捉進路。對進步、效率與高度建制的城市而言，這些殘敗、臨時，在符號學意義上近似客體小ａ的厭棄物元素，讓我們回歸到某種對生活狀態的不適處境；儘管慾望以飽和的形式包圍站立的所在，但又留下一條輕輕一碰就全盤潰敗的出口按鈕。
廖震平的城市場景總是關於某種視角。儘管那是狀似模擬攝影鏡頭視野的照片式繪畫，但這其實只是一種若無其事的佯裝；其中埋藏著的是清晰到恍惚的意識焦距調度間隙，並在像是強光刺痛瞳仁的幾秒鐘時刻，直入意識深處刺點般的記憶影像。那樣並未停格的恍惚，像是〈雲〉、〈雨中的關渡平原〉，以及著迷於描繪河濱公園、堤外運動場，這些邊緣場景做為都市意識的邊界區域，是廖震平繪畫中經常出現的景觀。這裡想要暗示的那種繪畫空間的隱隱晃動，也許並不太是視覺心理學或生理學上的聯想、或者眼球玻璃液般的生理機制運作結果，它更可能只是自身經驗回憶的投射。廖震平作品中經常出現的銳利邊線與大幅留空，就像是在迎接這些來自不同都市經驗與生命記憶的觀看映照，在此流淌交錯。
蕭北辰的「景」系列作品，表面上直指對車窗景觀之高速流動景象之捕捉，在多種繪畫媒材運用下產生控制得當的自動性，並具高度感性的視覺效果。當企圖想要思考繪畫／影像問題、或那種對於城市流動景觀的再現方式時，蕭北辰以迷濛的輪廓色彩，指出觀看之恍惚。這裡已無關繪畫與影像，也無關城市景觀與記憶，更像是異鄉旅者打盹醒來時不知身在何處的憂鬱恍惚觀看的短暫時光，處於某種如同被拋出的意識空檔；或者說，擁有無數畫面卻無一真確的空缺回憶之窗。
三人的作品直接取材自生活周遭場景與體驗，但表現一種逝去的記憶，以及對空缺、不在場的生活事件描述，在那某種已經死亡或將要死亡的事物之外，援引各種似在呼吸的城市情狀。他們並不直接描繪城市景觀，而是從厭棄物般的元素，以及城市邊緣場景，和暗示高速逸離意象的多層次畫面做為一種觀看生活的方式。
這並非僅是從邊緣另闢路徑來描繪城市景觀。無論這城究竟是像一個精心調控溫度與空氣透明度以維護視覺明晰度，並在聲音、溫度以及氣味的銘刻中變成的一個夢的現場；或者，只是在某種抽象性架構中奮鬥的日常生活綺想之崩落處。城市在這些作品中已被迫著讓出一條道路——這些通往關於親暱或不適，並在尋求記憶連繫的場景中，城市最真實與最細微精確的氣味在這樣的場景與畫面布局中播散、溢出。
2010.6 原載於《藝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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