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以軍
Luo Yi-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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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許涼涼》跋文:城市少女學
 
文 / 駱以軍

「你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現實世界中的階級、財富、權力的結構早就底定了,沒有翻轉的可能。許多曾經是公主的小女孩,如今成了在公車、捷運裡猛哈欠,中午以便利商店的御飯糰果腹,下午遭到上司辱罵、丟文件,只好到廁所擦乾眼淚,回家靠著敷臉自我安慰的平庸上班族。
曾經自以為是公主的,不過是人生的婢女而已。
更悲傷的是,公主夢碎,取而代之的一生糾纏不清的少女情結。」──〈永遠的少女〉

我想這本書或是90年代中興起迄今,我這一輩女作家們以不同忍術所結界之「城市女性書寫羊皮卷軸」──不,應該說是楊澤先生在多年前提到的「少女學」(包括成英姝、張惠菁、柯裕棻、郝譽翔、鍾文音⋯⋯),某一時期某一切面的,調度更即興劇場(到處存在的場所、到處不存在的我);更繁華簇放而視網膜即是死灰吸毒感的視窗;更洶湧的身體冒險與城市世故;更龐大或冷僻的當代知識或前衛角色扮串百科;一種「羅麗塔俄羅斯娃娃」,內裡變魔術般掏出再掏出的「美少女重生機器」⋯⋯──一次推到極限的書寫。

這是一個以自身為受創劇場的恐怖童話,近一世紀前那嘲弄如貓臉的「圍城」成了白雪公主映照出悲慘、塌毀之臉的魔鏡。

「連我都不想要我自己了。」
「我哭的樣子必定和我笑的時候一樣醜。」

一種遠遠超過個人,命運,可計算兌換時間之巨大(荒謬)意志,幾乎在這鏡中之城世紀末台北,我們會出現那古典幻覺「山無陵,江水為之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撕心剝肺,擊鼓罵曹,一個飽滿擁有愛的能力的少女,卻受到這般待遇,「為何可以這樣羞辱我?」直如天問,上邪。

少女。傷害核爆廢墟中蛇髮豎立,上天下地的米蒂亞。那種羞恥感,被棄的凹壞玩具的追憶術,皆可以以一種時光的弧彎,微物之神地讓我們看見懍然的,「愛在被傷害時分」,迷惑、推理、究問、倒帶「我是在何時被不愛的?」,殘酷如少女獨自佇立,渾身血污的鬥牛場。

如果張愛玲的曹七巧、白流蘇,那些吊梢眼的三○年代少女們,都是一群提著裙裾、巧笑倩兮、機關算盡將自己(性、青春、爾虞我詐的調情術)酬換交涉進入,我們如今看來怎麼會如此蒼白天真的「歲月靜好」,婚姻將衰老踢入床下如看不見的蚊香盤。那麼李維菁的許涼涼們,其實更氣壯、更不微笑剪影、更全景透視,非以月亮、巷弄油哈氣、末世荒涼、靜物或垂著眼皮的陰鬱──而以一種更強大的自我言說身世、自我戲劇化、自我療癒修補的能力進場。十年下來,這些少女們,和這座「命運交織的酒館」的城市,台北,而非上海,淪肌浹髓、相濡以沫,青春成為遺憾的化石層文明遺跡是什麼?

這種殘酷是張愛玲的衰敗上海大家族旗袍女人在麻將桌上一槍一刀戳暗眼,轉換舞台成了世紀末與世紀初之交,台北巷弄PUB裡穿著羅麗塔裝、萬花筒鏡像碎成唇蜜、指甲、塔羅牌預言、整型、同樣鮮衣怒冠的遊牧男人、姊妹淘的名牌包⋯⋯的美少女遊戲。她們像棲息密林、羽毛鮮豔的禽鳥躲在燈罩下煙霧彌漫的PUB或長睫毛遮蓋的精微年輪的「城不傾,恨不長」之夢裡。

那是一個愛麗絲夢遊仙境,在身體忽大忽小的困窘與自我認知錯亂裡,必須像小女孩赤足天真又無辜地在瘋狂旋轉的偽冒險中,調焦一個小學女生化妝舞會的小團圓。但這不是亂世,不是死生契闊的上海洋樓與弄堂,不是惘惘的威脅,而是愛特伍的《女祭司》,少女們穿著脫不掉的芭蕾舞鞋在一個雪景球般的精緻城市裡或一張跳針的唱盤上跳舞。李維菁的怪異在於她可以如張愛玲翻轉鴛鴦蝴蝶派的破爛戲箱,她翻轉了以奇遇。跨階級之戀、隔阻為折磨、遮蔽森林般的身世為陳腔的羅曼史。那跳過了這十多年來都市女性書寫的教科書式系譜展廊,一種「不是張腔的張愛玲」。

敏感、冷淡世故,故作尖誚,熟知獵場規則、蔑視中箭落馬者結果卻仍被內爆的羅曼史吞噬。頂住那青春的戲妝變成一種酷刑,她像職業殺手拆解槍械成滿桌零件,告訴你城市美少女如何專業地一道道工序去組裝成那個被男人慾望的幻影。她的靈魂海綿比23歲的張愛玲花了更長的十幾年吸吮這城市的夢中暗影。

在〈我是許涼涼〉的時間軸裡,小男友的時間是「正常流動的時間」,青春的軀體,少年的容顏,如毛色正豐的年輕獅子。

老少女的時間卻是吸血鬼的時間,瀆神伸出手指阻止指針往下一格移動的恐懼與慌張,這裡燦爛又腐臭地挖出一雙納博可夫《羅麗塔》的眼球,川端康成《睡美人》的眼珠⋯⋯站在衰老時光這一端的「我」,如何悲傷又顫慄不能自己地「看見」那迢迢時間另一端,青春豐盛的「被愛者」完全不知自己啟動了如何之詩學與審美極限光燄。「我」(衰老的這個我)因為具備這不該看見的「美杜莎」之眼,在這樣的視覺貪戀中變成怪物。

這樣的敘事讓人驚動且哀慟。這是怎樣的一種時光骨牌,譬如卡洛斯·富恩特恩的〈奧拉〉,年輕的歷史學家進入衰老醜陋的將軍遺孀的封印時間之屋,撰寫整理半世紀前已故老將軍的手稿日記,迷戀上一個幻美絕倫的年輕女孩,慢慢地才發現他被裹脅進老將軍和遺孀(當年美麗的小妻子)的貪戀凍結時間的時間咒術裡,美麗的奧拉只是老婦對挽住青春(按停格鍵使自己不會朝衰老那端崩壞)的一個幻影。而年輕歷史學家則透過重寫老人的手稿,慢慢「變成這個肉身就崩壞死亡的老人」。一種羅曼史將自身的時間物理性吞食進其封閉鯨腹內的奇特景觀。

在某一個時間停頓點(少女魂的「我」在外貌開始衰敗老去的芝諾「飛矢辯」,以錯誤時間魔法讓自己偽扮成和小情人同樣年輕),那個巨大的焦慮,時間的懸念在於「魔法將要消失」,「我」會迅即變成又老又醜的怪物。

「我們兩人感應到這個視覺,也感應到彼此都發現了。然後同時極力想掩飾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以及突然攪起的驚慌哀傷。我低下頭。」──〈我是許涼涼〉

一種衰老與青春在視覺上,錯置銜接的時間內爆,於是它不止是一篇被負棄的憤絕衰歌;──「我」與小她十歲的小情人──而變成一個莫西可夫「機器人三大法則」的哲學辯論:愛的時間括弧在怎樣的忍受極限下,會被撬開,讓你目睹「充滿跳蚤的袍子」,這是一個螺旋梯反覆朝上往哥特式高塔提出探問的恐怖揭露,「必然被遺棄」的咒語、預言在那追憶的轉動膠卷後成為投影機的轉動背景聲。

在愛的倒影世界,實是如麼「過於喧囂的孤獨」:前女友們的幽魂群;其它姊妹淘們的毒汁酸液;男友的母親姊妹之側目與敵意爭搶愛人角色⋯⋯小男友成了悟空草木皆兵揮棒對抗要守護的唐僧,那件讓她迷惘為何自己變成全世界最孤獨之人的國王之新衣;在一種注定「永遠要失去、永遠被發現真相是一無所有」,一種德希達式「失去超級形上所指的永恆匱缺與漂泊」的焦慮。

它同時是推理──哀傷地撫屍慟哭,遍尋昔日傷害的碎片、殘骸的,那些自己。敘事上又彷若〈聖經〉體,一種「不義的人們將要如何作出可怕的事了」,「我」正在「回憶將要發生的事」,這部分來說,李維菁在這兩組故事〈許涼涼〉與〈普通的生活〉中所操作的羅曼史時間媚藥,永遠在還未翻開的下一頁「將來」。

我像孤獨的哈姆雷特站在舞台中央對著台下全場的觀眾獨白,而父親──不,在這裡是那棄她而去的老男友──的鬼魂包裹的全部謎團在舞台後方踟躑徘徊。或是被冤恨纏困在過去正是「我」的過去。在〈許涼涼〉系列其中一篇,「我」對著男友的前女友(後來又復辟)瘋魔囈語──那只是無數追問被棄之謎的其中一條甬道(一個失落物可能延伸、連結的線索)──「我」在明「她」在暗,我搜集著「她」所有的蛇蛻之物:照片上的笑臉、大頭貼、男友存在手機的「她」的簡訊,「你們曾經交換的暱稱」,「你們看過的電影,去過的餐廳」,「我都忍著胃裡的翻攪與他重蹈覆轍」。「我」既是偷窺狂,卻又在這樣悲慘的偷窺過程,以兩人共同參差疊影在男人作為鏡像之源的每一細節比較(「我」與「她」的長相、身材、年齡、和男人的性愛、性格的猜臆),重建了一個被「她」進佔的「我」。

「他用摸妳的方式摸我,他用吻妳的方式吻我,他用甜蜜妳的方式甜蜜我,他用親暱妳的方式親暱我,他用做妳的方式做我。
我們那樣不同,他用同樣的方式。」──〈我是許涼涼〉

「妳傷心的時候會像我一樣嗎?只有我一個人抓著過去放不了手嗎?只有我一人站在這裡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嗎?
我有時候幻想也許唯一懂得的人會不會是你。」

在〈許涼涼〉系列和〈普通的生活〉系列,我意外讀到兩個類似的段落,「我」分別在不同時光和分齡差距甚大的老男友與小男友,獨處坐在車前座看著窗外街道,但時光永劫回歸,她與他們竟神秘看到一個骯髒流浪漢從眼前走過。

和老男友那段是這樣的:

「一個矮小駝背佝僂的老頭,他的高度駝到縮得如同孩童,他拖著拾荒得來的一大袋瓶罐廢紙,一拐一拐地橫過馬路,無視於來往的車輛⋯⋯
他走得好慢,好駝,好弱,好苦。
我們看著他過馬路,本來的對話逐漸消失沈默。我的心揪了起來,既為他擔心,也覺得那樣緩慢孤獨被遺棄的命運,我彷彿預視著自己必然的未來。
你開口了,指指那拾荒老頭又指指自己說,我以後就是那樣子。
⋯⋯你感到被遺棄,或是你感到孤獨仍然不要我進入你的人生,我不知道那一種感覺比較讓我痛苦。」

但關於較她年輕十歲小男友的那段是這樣:

「車子就要因前方的紅燈停住,一個衣著襤褸、披掛全身、鬆垮褲子釣在肚腩下頭的痴傻中年男子,髒兮兮地裝瘋賣傻地從車子前頭闖了過去。我們兩人盯著那肥胖骯髒的男人,我的心揪了起來,他擔心我受驚做了一個嫌惡且玩笑的阿達表情:『是個肖仔!』
我那時候發現我們的距離有多遠。
我從小的自我認同就是這樣,老的殘的弱的被唾棄的被遺忘的,我都明白那是我真正靈魂上的同類。那些不被愛的、鰥寡、孤獨、瘋癲、痴傻、執著、病態、被放逐的,我是他們的一份子。」

這個「同一景觀的兩次播放」,恰好替這本以時光雙螺旋臂(老與年輕、被棄的往事並不如煙與那挏未必棄時刻的「當時已惘然」,遺棄者神祇般無從究其意義的空白的臉與被棄者的究探、哀嚎)對照出一種「關於愛」,讓人動容的視野:是的愛確實是一種疾病,但愛同時是一種同情並理解他人痛苦的能力。〈許涼涼〉與〈正常的生活〉這兩組「內爆羅曼史」為何要拉扯出這麼艱難、險惡、折磨「我」的年齡差難題,使得「我」(或錢德勒的妻子)在愛情故事裡顛倒錯亂、羞辱痛苦?或非如此不足以展示其輝煌高燒的極限光焰。「我」被拒斥在小男友無理解想像力的純粹青春之外;同時被拒斥在老男友年老而封印不願提起的過往時光之外。那樣的全面潰敗卻讓我們的「二十一世紀少女」不願掉進張愛玲那「一階一階走向沒有光的所在」,她奮力揮拳,自問自答,是的我被這「多長出來的器官」──愛;較他人更具想像力更柔軟願意疊印進對方抒情密室的能力──折磨、搥扁、變成垃圾筒裡的故障玩具,但她卻給我們這些「內向世代」小說家們上了一課:愛不是自我複製層層套疊的俄羅斯娃娃而已;不是那如實裸裎的惡之華、吸毒者的視窗而已;愛的時間輻展竟等長寬於「小說」這門藝術,它的宇宙存有論之形成完全在於大爆炸之後時空的擴張或痙攣。它恰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少女學」對話23歲祖師奶奶,所召喚打開的教養全景。一如赫拉巴爾那個在城市地底,將所有廢棄哲學書、小說、政治宣傳小冊、複製畫、戲院戲票、沾滿牛隻血污的屠宰場油紙、照相館裁切硬卡紙邊沿、妓院扔出的穢紙、揉掉的塗了顏料之失敗畫作⋯⋯,全打包壓縮成一大塊一大塊的廢紙工。人類全部曾經失敗或過期即丟的創造,都被擠壓在那個地下密室。

「女人的皮膚最神奇之處,在於它是一座永遠不會消磁的記憶庫。」
愛上了整脊師的大姊,「我說過我只是要人按按我的皮膚而已啦!」
「我幻想著那些養分在皮膚表層下遊泳,融合了痛處的過往,逐漸膨脹、澎湃,但是它們不至於穿透出皮膚流散到外頭失控。」

那穿過愛的時光長河支流的,滄桑、怨愫、感慨,在書寫上早已離開上海弄堂的光影劇場,而短兵相接在這些「時間並沒有真正喊停」的少女身體上,她們更慘烈悲壯地進行這場「白流蘇與范柳原的戰爭」,更爾虞我詐,更精準地挑戲袍,更知道精算這微細肉搏戰必須付出的殘酷代價。於是所有的美髮、畫眉、假睫毛、眼影、唇蜜、內衣褲、名牌訊息⋯⋯這些「少女學」,不再只是朱天文〈世紀末的華麗〉中,米亞那句經典宣言:「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

那可是少女們血肉模糊、斷肢殘骸的「老兵追憶錄」啊,那些讓我們這些懞懂渾噩穿行過同一年代的魯男子們,驚訝發現李維菁筆下那些湮視媚行的世紀末羅麗塔們,竟像最專業的陸戰隊員在交換最先進夜視鏡、肩射飛彈、小型核彈、衛星定位設備、狙擊槍拆解組裝技術⋯⋯她們在這同一座城市的倒影世界,發動過一場又一場的青春、幻影、愛與背叛、身分的倒錯、侵入他人之身世⋯⋯大小戰役,而形成了「少女的教養」,那似乎將這些教養,如赫拉巴爾的地下壓紙打包機一樣,這些幽微繁複、一只一只少女腦額葉裡的閃閃露珠,形成了琥珀般的時光膠囊與文明奇景,像黑膠唱片的聲紋刻痕在這一篇篇古怪的特寫裡。

「我始終無法處理孤單這件事情。
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在哪個關鍵的時間點搞砸什麼或是弄壞了什麼,導致我錯失了人生。」──〈普通的生活〉

這篇哀歌最後一節的對上帝哭喊,我幾次重讀皆流淚掩卷,「在言語的汪洋中泅泳,在身體的迷宮中撞擊。⋯⋯然而我相信總有什麼東西在這迷亂的言語與性之上的,是某種純潔而清明的存在。」這是台北羅麗塔們對形塑她們色情鏡像、贈與她們跳躍年齡的智慧,與人必然孤獨的事實,傷害她們、遺棄她們⋯⋯那些造物者老男人,最哀傷但又最美麗的時光答辯。

當少女遇到(後來並失去)老男人的時候,老男人以生命經驗的遙遙領先,創造了一個「將麻木無覺以為是淡定成熟」,「每個人都終將變成一個記憶而已」,類乎胡賽爾現象學的「剎那時光外科手術」。然而少女在後來慢慢覆流而上的時光(補修學分)中,提出了一個「銀河的靈魂碎片」,類似印度「梵」作為一時間容器,有著「同樣的迷惘、混濁、夢想、渴望」,在巨大的翻攪之中會找到彼此。

「那不可能是回憶。那不可能是他方,那是此時此刻。」──〈普通的生活〉

至少在「少女學」的層面上,我以為這篇小說在與半世紀後仍怨念疏離的《小團圓》之張愛玲鬼魂的,一個明亮的手勢。那裡頭當然有耿耿糾纏的暗影、缺口、「無法再拼回那個完整的自己」;體悟到自己也將佝僂孤獨走向那老男人類似時間點的處境⋯⋯然而,很奇妙,當你讀至全書最後,你發覺許涼涼們,變成像〈百年孤寂〉性的大媽媽易家蘭,她不放縱男人們(包括那位造物主)用瞞天覆地的孤寂、虛無、無愛的疲憊把歷歷如繪的曾發生的「愛的瞬刻」如乾坤袋裹收進那灰色黯黑的無間地獄。那一刻,紋身刺青著我們這座城市的少女神──你以為經歷這一切,她的形容枯槁、眼球死灰、翅翼斷折、表情惘然──露出一個難以言喻,調皮的微笑。

祝福這本書。

(印刻文學生活誌10月號/2010 第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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