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談橫田進（Susumu Yokota) 專輯中的花鳥畫寫意精神
|
|
文 / 王咏琳
若說西洋繪畫藝術中的構圖中，畫面空間是受到四面整體的概念所限制。然而，當這些西方古典藝術家追求的是「再現」眼睛所能看見的事物之時，畫家們面臨的是光影，色彩和線條等課題，以及如何去創造更接近事實的經驗。反觀中國的繪畫藝術，從文人山水畫至花鳥畫，欲擷取的是一個大自然的片斷，看似隨性，卻寓有深刻美意。他們所記錄的不是視覺中某次單一的美感經驗，而是許多經驗累積的聚合，引發個人哲學入畫而成的作品，觀來簡單平凡，其內在的法則即訴說永恆。華夏文化中的古典藝術家們，時常對著一座山作畫，是因為「山」這個情境，讓他們可以遨遊描繪，引發臆中之情。而畫中的花鳥，亦是如此，透過再現它們，不單單只是繪出植物與動物等表象之物，而是藉著筆下的「鳥」在枝頭上的這樣一個時刻，用以代表宇宙中一個悠長無限的生命和活力自由的象徵。藉自小處的「有」，來展現寬闊與無限，合起來而成一個「全」，棄絕對事實然重真實，這便是「花鳥」在中國藝術中的抽象含意。
在這個脈絡下，再論中國藝術概念中的「全」，其即表適意、妥當、一切寬好，至求個人心靈的通達。也就是說，「全」這個概念是能夠在生活中被全面開展檢視的，因為它意味的是個人與社會的相互調和交融， 在大環境中不失個人，在個人中也不與環境對立的和諧狀態。而生命的「全」，求的是不朽的恆態，實敘述著不滅的永遠，則不朽的基本前提是肯定人生是永遠的，是價值運作的過程。若我們能接受這樣微妙的邏輯，會發現在這樣的進程裡，只要是以人出發，便沒有絕對客觀的事實，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離開自己的眼睛耳朵觀察聽覺這個世界。
透過此意義的延伸，我們可以察覺到橫田進的音樂完美地展演了這樣的精神。 據藝術家對於生命與音樂中交互關係的觀察，他這麼表示 ：「只要將事物擬人化之，世間一切將會變得非常有趣 。」。基於這個觀點，他更進一步解釋，所謂「節奏」是一種可見之物質，無論是在日常觀視中，都能發現它在生活中各處裡裡外外閃耀著，這些生活裡的各種經驗組也成就了他創作的基底。於初始，其可能只是一個圖像，可能是食物，又或是一隻閃過眼底的小貓這般再日常不過的事物，卻讓他進而了解到生命其實就是一個日常移動的總和，也是人們在感性上使其成為永恆的過程，其就像是粉末(KONA)，當我們將之聚合起來時，它是清晰可見的，而當我們往其上吹口氣，它便飛散開來，乍看似它好像消失無蹤，但實際上卻成為這個物體世界中極細微的小小存在，而這樣的存在也就似所謂「回憶」和「生命」。於是，Yokota開始收集這些小瞬間，將之轉凝聚成音樂創作的力量，亦藉此訴說其個人存在過的記錄點滴。
此外，在橫田進的諸多專輯中，特別是99年的跟02年發行的，唱片封面的設計上皆採中國藝術味十足的工筆花鳥設計，構圖簡單平衡，色彩細緻且具濃厚的裝飾性。 雖說無論就何種藝術表現形式而言，「寫意」總是最難， 它們皆須藉某種媒材抒發胸中之「悟」，方能成情感的重現。先有想法，後加入這樣的「念」於創造出的活動骨架上使之有「神」，最後再談技術問題。倘若正好出現一些身有相同感受的聽（觀）眾，當可較易知了欲表達者的心意，若非，人們即使花費時間聽了磨了，也不知就裡。相較之下，也許比起所謂技法，「意」反倒才是推動人們情感的中樞。
最為顯著的是，橫田進於99年發行的 專輯樂曲中， 不間斷淺淡地重複著的簡約節奏，之中層層堆疊著一副副更簡碎的音色，不時穿透著許多更為細碎模糊的非對拍噪響。透過這樣的表現方法，音樂家若似將所有聲響像壓縮在一個密閉空間中，接著再更進一步朝其丟擲更小的音符， 再配以交叉的聲線，後傳送回來的是卻是更為清潔的迴盪輕音，亦讓他的聲音作品就如同一個自體互動構置，整體佈局繁密卻不凌亂， 搭致而美好， 隱含的神祕意義似曖昧卻直接， 懷有趣味也注入他本人的觀感和意態美學。同時，我們也能夠自他所建構的音程中，察覺他的思念，且隨之自由地飄遊在他所築造的、那乍似單薄灑落，卻深沈的音牆裡，接著與之共同平行移動，再於轉彎處發現新的意象，接而成就一趟唯美的聆聽旅程。
倘若，在「SIMPLE IS BROING」 這般後現代的思考影響下 ，越是繁複越是怪奇，雖違背寫意妙得之理之音已然成為我們當代所追求的聆聽正典。然而，當人們開始追求更新鮮更複雜多元的聽覺習慣並為其爭辯之際，若能回過頭細聽Yokota十年前的簡約作風，那之中不求「形法」但求「質韻」的嚮往，反能引領人們脫離自我混亂之勢，進得心中清新平穩之感，藉之淡淡地解放了我們曾有的傷痕和感慨，再踏上橫田進為我們所準備的，那足以延續下去且充滿樂觀氣氛的未來路程。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