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達坤
Wu Dar-Ku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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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外案:罌粟花真的有毒嗎?
 
文 / 吳達坤

Case Within a Case: Are Poppies Really Poisonous?

在高雄駁二泳池天台事件鬧的沸沸揚揚的同時,另一則案外案「罌粟花」事件也在臉書的藝術社群上引發不小的討論。起因為自稱雙語評論家的嚴仲唐先生發表於自身臉書版上一篇文章「抄襲藝術:台灣的文化危機」。嚴先生在文中除對高雄泳池事件提出文化權的討論之外,亦指出:「北美館的裝置作品於視覺上幾乎與英國倫敦塔外的罌粟花擺設幾乎如出一撤」。經藝術家陳慧嶠(原作者)於臉書回應之後也引發雙方擁護者熱烈討論。

在著作權意識高漲的今日,藝評人針砭時事強調文化權的主體創作固然重要,如何在觀念的建構下讓創作者/書寫者主體得以成立亦是創作者必須釐清的課題。但屬於創作者的創作自由權又該如何被保護?這中間是否有模糊之處?這到底是各說各話的羅生門還是有個顯而易懂的評判法則?本文將針對此事件再度討論。

創作、援引與抄襲的分別

巧的是,遠在地球兩端並引發論戰的這兩件作品我本人都親自到過現場看過,倫敦塔一共888,246朵陶瓷製的罌粟花是由舞台設計師派博(Tom Piper)及陶瓷藝術家康明斯(Paul Cummins)創作名為《血掠土地與紅色之海》(Blood Swept Lands and Seas of Red)的裝置藝術,是第一次世界大戰100週年紀念活動之一,每朵花代表一戰時為國捐軀的英軍,觀眾能夠在網上以25英鎊買下一朵陶製的花植入城壕,捐款收益惠及六個慈善機構。

陳慧嶠的作品則是從「食物箴言」的策展概念(場景6:墮落),依展出場地現地製作。概念上是從神話睡神許普諾斯(Hypnos)的隱喻,乃至鍊金術到鴉片藥物的進程,探索罌粟花在文化上各個層面的關聯,象徵的意涵是催眠與重生。作品媒材上除了紅白塑膠人造花、還有麥草及娃娃車(車內的睡枕及羽毛)外、還包含一本說明冊子。(註)

當代藝術史上把花當成創作材料的大有人在,而陳慧嶠過去的創作歷程也多次以花做為創作元素來使用,比如1993年《你是玫瑰我是針》(乾燥玫瑰、大頭針)、1997年《空中的火焰》(絲絨布、繡線)、2000年《花開花謝》(塑膠布、壓縮機)、2006年《古老的感覺》(FRP、毛線組裝而成的薊花)等。

在古物鑑定上要認定為真偽仿作,除了透過鑒定師的豐富經驗分析藝術家的手法之外,亦可透過科學的要素與儀器分析:作品原料、紙張、基底材料甚至還要加上實驗室碳14的精密檢驗,從物理放射線痕跡來判定作品真偽是否。同樣的,一般我們判別當代藝術作品創作的關聯性時,會以作者的觀念動機、創作脈絡、時空脈絡、形式材質等幾個方面來判斷作品之間的關聯,因為當代藝術的百家爭鳴瞬息萬變,極容易產生誤判。因為在當代藝術這領域裡,沒有法官,也沒有多少人會讀心術;經典挪用與再創造也是當代藝術家在創作上的常見手法。但在參考諸多因素之下,兩件作品從概念發想、材料、到最後呈現方式皆完全不同。相信任何藝評們絕不會只因為「視覺經驗」看起來類似就宣判任何一件為另一件的仿作。

我只相信這兩件作品的罌粟花,絕對沒有任何一朵有毒。

這樣還不夠嗎?那再附贈兩個例子:

一、蚊釘山水

台灣藝術家陳浚豪的「蚊釘山水」系列近年在國際藝壇為他打響了名號,當初他花費數年研發出以蚊釘替代筆墨,一針一釘的打在畫布木板上時,有多少人質疑他的創作是偽作?自然不會。因為他轉化知名山水畫以釘針代筆演繹出一套自己的語彙,把每根蚊釘都像一個點,以點的聚集來形成線條,再構成塊面,製造出類似西方點描派的繪畫技法;重新顛覆視覺上對於水墨的認知,以蚊釘模擬出中國山水繪畫皴法的使用以及視覺錯視產生的墨色暈染。跨出東方水墨的氣韻生動只能用紙筆完成的刻板印象,自成一格。

有趣的事來了,當陳浚豪在藝壇上立足多年後,今年4月在北京「郎園」的某個展覽上展出了同出一轍的山寨版,而作者並非來自台灣的陳浚豪。國藝會執行長陳錦誠參觀了這展覽並發現此事,他主動向展出的畫廊機構據理力爭反應,要求他們撤下作品,藝術家也向所屬畫廊反應請畫廊出面處理。在中國這樣不擇手段罔顧著作權的情況所在多有,對方動機明顯是為了踏入市場分一杯羹。如此般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例證不斷上演。從形式、媒材與創作動機來討論,這樣的山寨行為才是毋庸置疑的惡劣行徑!

二、雲門與大油泡

另一件明確的案例則是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克拉瑪依油田旁的《大油泡》,被BBC報道剽竊知名英籍印度裔藝術家卡普爾(Anish Kapoor)在芝加哥千禧公園的AT&T廣場內的作品《雲門》(Cloud Gate)。無論是材質、外形、體積的酷似遂引發了卡普爾的親自提告,藝術家甚至要芝加哥市長一起加入聲討的行列。卡普爾稱《雲門》的靈感來自於液態水銀,這件作品在國際上擁有著非常高的知名度,也成為芝加哥的城市地標。新疆出現的《大油泡》,即使在底部加上更多的小油泡與絢麗的LED燈光,從文前提及的幾個分辨要素來看,《大油泡》絕對是不倫不類的東施效顰。

小故事:橡皮擦與立可白

在學生時代的書寫經驗裡,我很喜歡使用橡皮擦,卻不愛用立可白,為什麼呢?過去使用的經驗橡皮擦可以乾淨的清除筆跡,在紙上留下印記;但是立可白在一層覆蓋書寫之後,底下的字跡瘡疤還是保留在底層而不會消去。誰人不會犯錯?重要的不是做錯事,而是做錯了之後的態度;就像是拿橡皮擦把錯字擦去,重新填上答案。

換句話說,藝評跟創作極為類似,需要經過常年的累積考證。藝評家的筆是一把尖銳的利刃卻同時也是雙面刃。「文責自負」對任何文字工作者來說,是最基本的專業態度。批評必須提出依據與方法論,這是任何學術的基礎。網路時代產生的自媒體,讓小眾聲音有了發言權,媒體不再為權力者壟斷。唯不變的是,下筆前仍需琢磨三思,作清楚功課與學術背景查證。一篇好的評論文章產出過程無異於藝術家創作出好作品,皆需經過發想跟醞釀的階段才能付諸行動,兩者皆出自真心對待自己的創作。將心比心,先誠實面對自己學會尊重他人,要贏得他人尊敬。真實的成功絕不是來自與知名藝術家或是光鮮亮麗的開幕名人合影,而是願意放下自恃去珍視,去理解每一位願意為這片土地的當代藝術發展堅守崗位付出大半輩子光陰的創作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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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節錄自藝術家本人臉書文字。

(典藏今藝術9月號/2015 第276期/P.9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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