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瑄
Wu Chia-Hs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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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的人 | 法國「時空敘事」當代錄像展
 
文 / 吳嘉瑄

我是一個眼睛,機械的眼睛,我這個機器帶領你觀看一個只有我觀看得到的世界,從今日,並且到永遠……
——維爾托夫(Dziga Vertov),〈持攝影機的人〉(The Man with a Movie Camera)


「時空敘事–藝術家作為敘事者」一展雖然因政治性任務而迅速上場,但這卻是相當精彩的一檔當代錄像展覽。這檔展覽由北美館與巴黎市立現代美術館當代藝術部門(Musée d’Art Moderne de la Ville de Paris/ARC)舉辦,由該館兩位策展人榭爾弗(Angeline Scerf)以及布爾呂侯(Odile Burluraux)策畫,展出該館自1996年之後所典藏的19組藝術家、共21件的錄像作品,試圖呈現法國近20年來的錄像風貌。顧名思義,「時空敘事」展最重要的一點即來自於它的副標:「藝術家作為敘事者」,意思是指藝術家將「影像」作為其敘事的形式;這些來自不同世代、不同背景的藝術家(法國本地藝術家以及長期在法國發展的藝術家),最大的共同點,便是從法國1960~70年代法國理論及「新小說」思維出發,去展開作品的敘事內容與形式風格上的實驗。

由戈登(Douglas Gordon)、帕雷諾(Philippe Parreno)共同創作的〈席丹─21世紀之星〉(Zidane, a 21st Century Portrait),記錄了法國足球明星席丹2005年4月23日在馬德里的一場比賽,藝術家安排了17台攝影機放置在球場四周與觀眾席間,但都全聚焦在席丹身上。分為雙螢幕的影片時間90分鐘剛好就是一場比賽時間,左方是剪輯過後的電影版本,右方則是五號機所追蹤拍攝的即時畫面。這樣由即時與剪輯並列,且紛亂、大量交錯跳躍、清晰銳利的影像配置,絕非一般的紀錄片形式,作品藉由各種角度的攝影機,捕捉到席丹各種身體動作與情緒反應,並且搭配著後搖樂團Mogwai為電影所作的音樂,讓觀者無法專心於閱讀固定單一的影像敘事上,而是不自覺就游移在兩個敘事脈絡之間,〈席丹─21世紀之星〉借用大眾影像生產方式(攝影機),構成了一個無法被定位的對象,套句藝術家的解釋,即是在形式上「一個並非是單數的肖像」,藉此創造了不同的感知對象的經驗。

而與〈席丹─21世紀之星〉有相似之處的,是由今年甫代表法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法國重要藝術家波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創作於2003年的〈在此期間 2〉(Entre-temps 2),則是一件奇特的藝術家「肖像畫」,這件作品將波坦斯基一張張兒時到目前的半身影像,投影在微微飄動的屏幕上,影像隨著時間的前進而緩緩轉換著,這些原本是攝影的影像像是有了動態的新生命,並隨著映射的媒介——飄動的屏幕,而在時間流逝(影像轉換)之間,更加延展著觀者接收藝術家透過呈現外在樣貌的改變,而所彰顯出的內在情感心境的強度。萊斯卡(Ange Leccia)的肖像作品〈薩巴提娜〉(Sabatina),畫面拍攝躺在水中的一名少女,少女的臉朝上,令人聯想到莎士比亞筆下的奧菲莉亞(Ophelia),她幾乎靜止不動地凝視著觀者,我們很難猜測她究竟為何在水裡,也就是這種影像似乎無以後繼的斷裂,讓影像同時具有了多重解讀的意義空間。

另一件年輕一輩的藝術家迪斯科里(Julien Discrit)所作的〈馬拉松人生〉(Marathon Life),這部影片是由迪斯科里親自上陣,他獨自跑著馬拉松,穿梭在夜晚人煙稀少的城市內,並邊跑邊以像是不帶情緒的單調聲音,講著日常生活總總,如小時候的玩具、小學、戀愛……一直講到呼吸越來越急促,而藝術家的敘述也越來越斷斷續續。主角獨白敘事聲音的不流暢與主角一直慢跑的連續影像形成了感受上的奇妙對比。

以設計場景的內容來作為敘事實驗的作品,韓侯(Camille Henrot)耗費一年時間拍攝的〈空間電影〉(Film spatial),採訪了建築師福瑞德曼(Yona Friedman)的公寓,福瑞德曼設計的公寓可移動、搬遷、拆除與修改,被稱之為「移動建築」。此部影片以一種幽默而怪異的角度——透過建築師的狗巴契斯(Baltkis)的眼睛來拍攝公寓場景,而建築師本人卻從頭到尾都沒入鏡。韓侯採取鏡頭移動緩慢的方式,並避免垂直或水平的視線運動,因而造成一種空間影像上的扭曲變形,並將任何可辨識的空間線索都去除,讓空間語彙變得抽象。作品常以動物作為主角的米榭(Ariane Michel),她所拍攝的小品〈圓眼睛〉(Les yeux ronds)有著不尋常的視角——她將攝影機放置與貓頭鷹齊高的高度,以此讓人類觀者的視線超脫尋常的經驗而與貓頭鷹等高,彷彿觀者也與貓頭鷹分享著以同樣視角來觀看世界的經驗。

與袁廣鳴「城市失格」頗有同工異曲之妙的穆蘭(Nicolas Moulin)作品〈淨空巴黎〉(VIDERPARIS),也將巴黎城內可辨識的空間特徵,如招牌、行走車輛與人們……所有人類生活痕跡去除,留下一張張德.基里訶(Giorgio de Chirico)式的超現實水泥建築物風景,猶如人類文明的遺跡一般,打亂了人們習以為常的城市觀看邏輯;觀者很難依據照片內容去辨認,而只能依靠題目的線索來加以搜尋關於這個城市的記憶,而也因此,對於此一城市空間景觀的認識也有了新的體驗。同樣也造成某種超現實場景氣氛的帕雷諾(Philippe Parreno)〈工作人員〉(Credits),內容有關於藝術家的兒時居住空間——1976年巴黎市政府在郊區推出ZUP優先都更計畫時,因為興建大批公寓,而剷除了原有的大片綠地;〈工作人員〉在這片開發區的閒置空地上,拍攝兒童在市政府種植的樹上掛上的五顏六色的塑膠袋,幽暗夜晚中,空地上隨風飄搖的塑膠袋,展露孤寂、冷漠而空遼的氣氛,作為藝術家主觀而象徵性地去回溯記憶,為當時孩童們的綠地遊樂場遭到剷除而抗議;而吉他手安格斯.揚(Angus Young)即興演奏的電吉他配樂也功不可沒。

岡薩雷斯–佛爾斯特(Dominique Gonzlez-Foerster)的〈原子公園〉(Atomic Park)是以八厘米拍攝了位於新墨西哥州的白沙沙漠,這處沙漠即是1945年美國試爆第一顆原子彈的三一試爆場所在,畫面中人們在沙漠中野餐區活動的景象與這段歷史共同構成了一奇特的空間意義。岡薩雷斯–佛爾斯特拍攝後將影像放大以錄像格式加以呈現,因此這部影片畫質顆粒明顯,在光影閃爍之中浮現出一種如繪畫般的肌理質地。岡薩雷斯–佛爾斯特從影像質地去探索影像與繪畫之間的關係,而另一部瓦尼安(Melik Ohanian)的〈看不見的電影〉(Invisible Film),則從文本敘事去展開實驗——瓦尼安在這部有著後設敘事的〈看不見的電影〉中,在加州沙漠中放映他於1971年為了反越戰所創作的獨立製片〈懲罰公園〉(Punishment Park),這部「電影中的電影」在美國與英國都被禁播,有25年之久不見天日,成為了一部真的「看不見的電影」。〈看不見的電影〉片中不僅看不見〈懲罰公園〉片段,畫面也與這部電影毫無關聯,只呈現一幅幾乎停格的畫面,觀者只能從配樂與字幕去瞭解〈懲罰公園〉播放至哪。

雨格(Pierre Huyghe)與帕雷諾、岡薩雷斯–佛爾斯特共同組成的安娜.桑德斯電影公司(Anna Sanders Films),致力於視覺藝術與電影之間關聯的討論與實驗,此次展出的「安麗」(ANNLEE)系列中的〈兩分鐘〉(Two Minutes Out of Time)與〈安麗在安全區〉(AnAnnlee in Anzen Zone),是三位藝術家創作的「不是幽靈只是一副軀殼」(No Ghost Just a Shell)計畫作品,他們買下日本卡漫遊戲機的娃娃圖像「安麗」版權,免費提供給其他藝術家創作屬於安麗的作品,利用現成影像素材的加工,去承載並展現無限的新的文本敘事可能。

(p078-081,藝外24期。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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