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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之前|湯皇珍〈旅行十:墓誌銘-前置〉中的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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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柏偉
湯皇珍於今年4月在台中Z Space發表了〈旅行十:墓誌銘-前置〉新作。展場1樓入口之處擺置了一個舊家具、一台電視與一個高過人身的鋼架裝置, 牆上浮貼著一張老照片,類似的老照片還用了一個小金屬籃子罩在地板上,2樓窗台陳列著某些老房子中常見的日常物件,兩台電視中播放著展演的錄像紀錄,從1樓到3樓,不管在架上還是地上,小說中隨意裁剪出來的文字片段以A4白紙與投影片的方式不規則散落,桌檯或牆面間或貼著或陳列著幾張老照片。為期四週展覽中包含四次的行為演出,演出的影像通常於數日後於裝置現場的電視中循環播放。
我們不禁要問,這件作品是以什麼樣的姿態挺立在死亡之前?
談論死亡者總尚未真的死去
與〈重回洞窟〉一樣,〈旅行十:墓誌銘-前置〉是個老靈魂的提問,雖然不同於〈重回洞窟〉以溯源的方式追索藝術成立之初的衝動,而是扭快時間的流動速度直到死亡的大門前;然而,能持續談論死亡者總尚未真的死去,死亡的迫近提供了極大的力道,誠如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所說的,讓人從日常生活的習而不察中掙脫出來,意識到自身的時間性,並讓人意識到自身是「向死亡而存在」的存有者,並以反向於死亡方向的方式來組織自身諸多生命事件的時態。
在記憶的迷宮之中
因此我們在〈旅行十:墓誌銘-前置〉中遇到了記憶。伴隨著從當下向過往回溯的向量方向,記憶總是死亡最大的敵人。不管是老舊的家具、用過的日常物件還是老照片,都不只是一個物件,而是過往發生過的事件痕跡。整個展場的空間結構,從1樓到3樓,彷彿就是藝術家生命中某些重要事件的布勢。記憶並不是如實地、編年式地將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鉅細靡遺地儲存在表列式的長帶上,而是以散置的方式與或許無關或許時間上並不相屬的其他事件相互糾結。穿梭於展場中表演的藝術家身影,與這些生命中值得活的那些事件的關係,毋寧是受藝術家一次又一次的穿行路徑所更動,每一次表演都是重新一次的表演,每一次記憶穿行也都重新調動了事件間的關連性,重組了記憶的內涵。每個當下的湯皇珍與在回憶中穿行的湯皇珍彷彿是兩個湯皇珍,正如觀眾總只能在電視的框架中觀看電視中被記錄下來的影像一樣,偷偷透過記憶的小洞回望過往的微光。
記憶的整體性
或許還有一個尚未回答的問題:是什麼樣的媒介縫合了所有這些記憶之間的斷裂,就像《十日談》(Decameron)中佛羅倫斯詩人卡瓦爾坎蒂(Guido Cavalcanti)撐著墓碑的一躍成就了天堂與地獄間的連結?散落一地的文字斷片與朗讀的聲音兩者或許能夠給我們一點線索。這些被散置在各地的片段是小說或文章中隨意擷取出來的文字,藝術家選擇甚至讓片段失去了句子原本應該擁有的完整結構,我們見到諸如「不出你的俯視。俯視,編就一種遠離又貼近;害怕又慾望;如果你的小狗」,或是「建立概念─例如黑與白、光與暗─相對這個法文還不靈光的法文新」這樣一些被印滿在A4紙張或投影片上、不成句的句子。而在表演行動中,藝術家就沿著展覽空間而行並逐張朗讀著這些句子。
這樣的句子像極了墓誌銘,總是片段又不成句地從死者的身上撕下一片不規則形狀且屬於社會記憶的表皮,並以朗讀的聲音完成一種招魂,「我召喚你前來」,斷片也似的記憶重新在招魂的行動中被整編入作品的整體結構之中,隨著時間的流動與在空間中反覆地走動與朗讀,觀眾的視線隨著藝術家的演出滑移過所有安排在表演動線中的物件,從而在視覺與聽覺兩個層面上再次確認了作品的整體性。
〈旅行十:墓誌銘-前置〉因而是這樣的旅行,為了掙脫死亡黑洞的吸力,它奮力地以書寫與言語建造一雙記憶的翅膀,並以此為自身塑形。
(藝外雜誌6月,2012第33期,P70-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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