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二月,明白自己體內進駐了小小生命體,對此神秘空間衍生了一湍與它共存的莫名使命。從「陰性空間」的探究中,我摸索著小女兒與母體的能量互動,並進而將知性與感性的過程紀錄在創作裡。妊娠期間,我經常揣測肚裡游動的是什麼樣的空間?是但丁在《神曲》中所擬構的遁世域界?是現世凡胎所逃避的網路虛擬世界?什麼樣的精靈得以進駐其中?從身心的聆聽、觸摸與捉狎中,似乎能夠感應到一縷混沌的「宮籟」正對我呼應著,如女性神漾般的肉身體驗,引領著我在創作上親臨過去曾嘗試探索,但並不純然落實的議題──即超越既存的象徵系統與文本。我試從現世界能夠理解的理性思考途徑來記載被寄生的外來感,由於寄生體時時與主體牽繫著曖昧且混沌的關係,當文字語彙無法傳述的當下,視覺語彙卻讓我貼近了「清晰」的狀態。在混混瀝瀝的溝通中,形象與意圖得以出走於它們原本所附與的認知,自我關照,並重新發聲。此般創作經驗令我經常處流連於「未完成」的游離狀態,有如倘佯在無盡頭的愛琴海,上下盡連一體,自忖此乃小女兒的生存情境。
﹏﹏﹏﹏﹏﹏﹏﹏﹏﹏﹏﹏
2005年八月,將滿三歲的好好琅琅背誦著五言絕句,空靈純粹的腦袋有如海綿般急切地吸吮這個世界,與她的環境對話。身為小女兒的母親,我必得正視我們共有的命運史以及即將重新背負的使命。曾祈禱著新生命是女娃兒,當命運允諾了我的期望時,如何能夠在天時、地利與人和的二十一世紀開端,將命運的開導交付到她的手中,已成為我的修行。於是,三千弱水的畫出了全面的航線,我攜她共訪前歷史時期的神話與前神話時期的洪荒太古,在風月杜撰、能量婆娑的顫動敘述中,找尋長久隱藏的母系系譜;從探知眾女神被男性敘述所淹沒的命運中,梳理著我們的命運原型(archetype); 紛紛靄靄的繪畫紀錄則乘載著視覺的見證。「母性系譜」的神話認知帶領我從母親曾為我設計的生涯旅線離航,數十年來錯綜著前衛性期望與傳統式禁錮的女性成長歷程,是否能夠藉著好好的現身而獲得重生,是否能為女兒亦為自己許一個共同(再次)成長的未來,我在啟航後感受到了母親沈默的護航。
﹏﹏﹏﹏﹏﹏﹏﹏﹏﹏﹏﹏
創作有如撥開真相的過程紀錄,層層筆觸所結構的撕裂圖像引出了斑斑傷痕,叨叨敘述如千斤搪搕的煙花弄陣。累進熟悉的塅煉,讓痂口凝聚了勝利的微笑,隱性與顯性認知於是得以洗滌,現世生活得以潔淨平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