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小心和無心

文／陳朝興
二十世紀的美術史主流是「泛抽象主義」，從繪畫到雕塑，瀰漫著「抽象」等同「現代」的迷思；然而，由於當代藝術主流多樣解讀的特色，所謂的「曖昧性」、「抽象性」及「思維性」（或辯證性 Dialectic）的特質，很多的作品不是東拼西湊，就是不知所云。

基本上，抽象主義可以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透過圖象和原型象徵的關係，去連接作為隱喻基礎的抽象；第二個層次是將圖象簡化為符號作為象徵的抽象；第三個層次則是創造性的抽象。抽象象徵主義的作品，從原創和再創生產的差異經驗中，去尋找多元的解讀意義，藝術的內文（content） 也藉著圖象的簡化，而強化、再製了意念或概念的本文（Text）。

舉例來說，有些抽象作品藉著某些具有象徵意涵的圖騰或圖象，去重新結構或辯證其間的張力，用以延伸其思維性，這是第一種層次；第二種作品將圖象簡化為符號（構成主義、極限主義屬之），呈現更純粹的幾何性或質地構成，去建構新的藝術形式的語言自主性；而不論是第一種或第二種，皆是透過形象的轉化，去構成抽象的語言結構；然而，第三種創造性的抽象，卻是無法從過往的圖象經驗中去連結，它必須是來自創作者，自抽象的「心境」、「狀態」中去提煉出一絲「具象」，並且非常準確地留出「內在」提煉的「質」、「速度」、和「力量」。換句話，前二種層次是從具象去解構、重組抽象的力量，而第三種卻是從抽象中去提煉出那一丁點「視覺性」的語言，其難度是相當高的（和前衛音樂的創作過程相似）。而黃宏德的作品就是這種必須透過「純度」、「準確度」、「深刻化」來完成創作。

第一次看到黃宏德的作品，是一九九三年在台南的「窄門」；當主人林鴻文指著阿德說是他的作品時，我實在無法相信這個能讓人感受「亙古三千年」的作品的藝術家居然如此年輕。但是當我讀了他的一些創作自述時，我終能明白這位台灣抽象繪畫的瑰寶，如何能成就如此深厚力量作品的原因；因為他把繪畫做為他生命的投射（aunching），他把生命存在和繪畫交會的剎那緊緊地抓住，生命作為代價、用和繪畫的邂逅作為存在的具體。他用心、小心、且無心槷去提煉人在天地之間的「狀態」的形象。透過他那充滿了思維和曖昧性的視覺形象，我們不斷地湧現「共振」的悸動、和無限多元的再製狀態。

當代藝術主流的抽象本質，是藉著藝術家的語言，去呈現或再製那些未能呈現的意念或意念的本文；黃宏德的畫無疑地是「創造性抽象」的最佳註腳。其實，更重要的是，透過這些作品的幫助，我們同等地感受著力量和情感悸動、感受著如此這般地「對立自在」。